第236章 记者会上的X光片(2/2)
一名坐在前排的资深男记者猛地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齐医生!指控另一位医生——尤其是已经涉案的张明医生——进行如此严重的医疗犯罪行为,您有确凿的证据吗?不仅仅是这张x光片!”
“有。”齐砚舟的回答干脆利落。他从讲台下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透明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检测报告,将其同样投影到大屏幕上。“这是第三方权威检测机构,对从刘小雨近期一次心脏介入检查中取出的、与x光片阴影吻合的微量金属碎片,所做的成分及表面残留物分析报告。”
报告页面被放大,关键数据用红框标出:“……碎片表面检测到微量有机硅化合物及特定酯类润滑剂残留,该混合配方与二十年前市一院外科医生张明个人习惯使用、并私下定制的一款手术器械保养油成分高度吻合,该保养油配方独特,未曾批量生产或供应给院内其他人员。”
他切换了一页,是另一份文件:“此外,我们设法恢复了医院档案系统底层关于那台手术的原始电子病历修改日志。记录显示,该份病历在术后一周内,被人为篡改过三次,最后一次修改的终端Ip地址,经追溯,来源于张明当时的家庭住址所属网络。”
另一位女记者紧接着提问,语气尖锐:“齐医生,既然您掌握了如此关键的证据,为什么直到今天,在这样一场风波中才选择公开?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您的动机和时间点的选择!”
“因为证据需要反复验证,链条需要仔细拼接。”齐砚舟直视着她,目光坦荡,“更因为,我必须确保,当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时,不会再有人有能力、有机会将它们像二十年前那样,轻易地抹去、篡改或销毁。”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就在昨晚,在我们取得突破性进展后,有人潜入医院核心检验区域,试图接触甚至篡改与本案相关的关键生物物证样本。但很遗憾,我们早有防备。”
台下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风向似乎开始转变。之前那段指控他受贿的视频带来的冲击,此刻被这更惊人、更具体的医疗黑幕指控极大地冲淡了。
齐砚舟说完,将那份检测报告和x光片轻轻并排放在讲台上,自己则向后略退了半步,将中心位置让出。
一直沉默站在他侧后方的岑晚秋,向前走了一小步。
她没有去拿话筒,也没有看台下任何人。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伸进旗袍宽大的袖口,摸索了片刻,然后,取出了一把小小的、样式古旧、带着铜绿锈迹的钥匙。
她低头,静静地看了那把钥匙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老朋友。然后,她用两根手指捏着它,将它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齐砚舟面前那个麦克风的金属底座旁。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但在全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无数高清镜头的捕捉下,这个动作却重若千钧。
那是一把老式的、黄铜质地的花店门锁钥匙。在场的不少本地记者都认得,那是“晚秋花艺”——岑晚秋那间小小花店的钥匙。它象征着独立、生计,也象征着某种风雨不动的坚守。
她依旧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做完这个动作后,便退回原位,重新站定,双手自然地垂在身前。
会议厅内陷入了短暂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几秒钟后,才像解冻般,提问声再次响起,但语气和内容已然不同:
“齐医生,当年参与这台问题手术的其他相关人员,包括可能知情或提供便利的院方管理人员,是否会受到追溯和调查?”
“医院董事会是否已经启动针对此历史遗留问题的独立内部调查?”
“您本人揭露如此重大的院内丑闻,是否担心会遭到来自医院内部或相关利益方的报复?”
齐砚舟的目光扫过提问的记者,最终落在正前方那一片闪烁的摄像头上,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今天站在这里,只关心一件事——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真相,能不能被说出来,能不能被听见。至于追责、调查、清算……那是法律、制度和所有尚有良知与职责在身的人,应该去做的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时,后排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直安静记录的年轻男记者举起了手。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穿过人群传来:“齐医生,如果像您所说,这是一场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精心设计的医疗陷阱,那么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否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伤害一个病人,而是试图通过控制这个‘特殊’的病人,来影响、甚至操纵与之相关的整个医疗系统和后续的诸多利益链条?”
齐砚舟的目光第一次在那个记者身上停留了片刻。很陌生的面孔,但问题直接切中了最核心、最黑暗的可能性。
“不排除这种可能。”齐砚舟缓缓回答,字斟句酌,“当医疗行为脱离救死扶伤的本质,当患者沦为工具,手术沦为掩护,那么一切皆有可能。一颗被‘精心制作’出问题的心脏,可以成为长期药物依赖的借口,可以成为二次手术乃至器官移植需求的‘合理’源头,可以牵动庞大的医疗资源、保险赔付、甚至……成为某些人手中谈判或胁迫的筹码。”
“所以,您今天所做的,不仅仅是为一个病人讨回公道,更是在试图拆解一个可能盘根错节、延续多年的黑暗局?”男记者追问。
“我只是一个医生。”齐砚舟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疲惫的坦然,“我的天职和所有训练,都只教会我如何诊断、如何治疗、如何救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站在这里说这些……不是我选择的战场,是他们,把我,把很多无辜的人,逼到了这条路上。”
台下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的安静里,少了许多质疑和猎奇,多了几分沉思和凝重。闪烁的闪光灯频率也降低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记者低头在笔记本电脑或笔记本上飞速敲打、记录的身影。已经有嗅觉灵敏的记者在稿纸上写下了醒目的标题草稿:“尘封x光片引爆二十年医疗黑幕”、“‘完美手术’实为慢性谋杀,主刀者身份惊人”、“花店钥匙无言见证,受害家属以沉默支持”……
齐砚舟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传来阵阵凉意;小腿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紧绷,传来酸软无力的信号。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棵历经风雨却未曾折断的树。
岑晚秋站在他身旁半步之遥,保持着一种优雅而坚韧的姿态。她的右手轻轻搭在左手腕上,那里,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贴着纤细的锁骨。她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的镜头之海,眼神清澈,没有躲闪,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历经风暴后的坦然。
这时,一名看起来刚入行不久的女记者,带着些许怯意但鼓起勇气问道:“岑……岑女士,您刚才把花店的钥匙放在那里,这个举动,是想要表达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是某种象征吗?”
岑晚秋闻言,目光转向那位年轻记者,看了她两秒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声音不大,却透过齐砚舟面前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会场:
“它只是想说,我相信站在这里的这个人。也顺便告诉有些人,”她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会场某个角落,“我的花店还在,门开着,不怕被人看见,也不怕……被人惦记。”
话音落下,会场内出现了短暂的、无人接话的空白。这句话里的平静、坚定和隐含的锋芒,让许多原本准备追问的记者都暂时按下了话头。
会议厅的灯光依旧雪亮,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直播的信号指示灯在各个机位上稳定地亮着红光,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实时传递出去。提问环节仍在继续,但气氛已然彻底转变。不再是单方面的质疑和围攻,更像是一场追寻真相的严肃对话。
齐砚舟听着下一个关于技术细节的提问,集中精神,准备给出更专业的解答。
就在他微微张口,话语即将吐出的刹那——
他放在白大褂右侧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去掏,甚至在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但一种冰冷的、熟悉的直觉,瞬间沿着脊椎爬升。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屏幕亮起时那一小片区域传来的微光。
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锁屏界面上一闪而过的、简短的文字预览:
【你赢了这一轮,但游戏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