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记者会上的X光片(1/2)
齐砚舟坐在值班室那张旧转椅上,指尖仍残留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将听诊器重新绕回脖颈,冰凉的金属链子贴着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提神的刺激。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表面凝着一层油脂,他没动,目光空洞地落在杯沿一道细小的豁口上。墙上的电子钟无声跳动着数字:07:12。距离医院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记者会,只剩不到两个小时。
门被轻轻推开,岑晚秋走了进来。她换下了湿透的衣物,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外面罩着齐砚舟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白大褂。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她没说话,将杯子放在他手边,然后静静地站到他身侧。旗袍高领上,那枚古朴的银簪稳稳地别着,挽起的发髻一丝不乱。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线和眼下浓重的青黑上,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你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根坚韧而温暖的丝线,从意识的深渊边缘垂下,将他从那种近乎麻木的、不断下坠的疲惫感中,猛地拉了上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榨取着最后的精神力。
预演,启动。
三秒。脑海中的画面不再是混乱的战场或黑暗的水底,而是明亮、嘈杂、充满敌意的会议厅。刺眼的聚光灯打在空无一人的讲台上,背后的巨型LEd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黑屏,随即跳出一段经过剪辑、角度刁钻的视频——画面里,是身着白大褂的他,在一个深夜(他认出是上周三),独自走进城西一栋高档公寓楼。电梯监控清晰地拍到他按下某个楼层,门开后,一个模糊的身影递给他一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他接过,没有停留,转身离开。画外音是经过处理的、充满暗示的男声:“据悉,市第一医院外科主任齐砚舟,涉嫌长期收受德发药厂巨额商业贿赂,单笔金额高达两百万元,证据确凿……”
这是冲着他来的,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但预演没有停止。画面继续推进:在满场哗然、镜头对准、质问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刻,他看到自己站在风暴中心,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是沉默地将手伸进白大褂内袋,掏出了一张边缘已经泛黄、带着岁月折痕的x光片。他慢慢地将它举到胸前,动作沉稳,让每一个镜头都能捕捉到。他等待,直到最混乱的声浪过去,才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各位,请先看看这个。这不是今天的头条新闻,而是二十年前,一场被标榜为‘完美’的心脏手术,留在患者体内……唯一的、无声的证据。”
预演结束。他倏地睁开眼。
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有些皱巴的领口和袖口,将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留在原地。岑晚秋默契地退开半步,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出值班室。走廊顶灯洒下苍白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面上,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同步的、决绝的节奏。
第一会议厅门口,气氛已经紧绷。记者们早早占据了前排有利位置,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架了整整一圈,调试设备的“滴滴”声、低声交谈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当齐砚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原本的嘈杂瞬间降低了一个八度,所有目光和镜头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如同探照灯聚焦。他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前方临时设置的讲台。岑晚秋跟在他右后方约一步的位置,没有去旁边的嘉宾席就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院方主持人做了极其简短、甚至有些仓促的开场白,便将话筒交给了齐砚舟,眼神复杂地退到一旁。
齐砚舟站定在讲台后,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闪烁的指示灯。
他刚要开口——
“唰!”
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紧接着,一段清晰度极高的视频开始播放,正是他预演中看到的那一幕:深夜、公寓楼、电梯、黑色信封……画外音适时响起,用那种充满新闻调查节目感的严肃语调,播报着所谓“独家获得”的“受贿证据”。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齐主任!视频内容是否属实?!”
“您是否承认收受德发药厂贿赂?!”
“医院管理层是否早已知情?是否会立即对您停职调查?!”
“请问信封里到底是什么?!”
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兴奋的低语。闪光灯疯狂闪烁,连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噼啪作响,几乎要淹没整个讲台。
齐砚舟站在原地,如同风暴眼中最平静的一点。
他没有辩解,没有试图打断,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被突袭的慌乱。他只是等,等那视频播放完毕,等第一波最激烈的质问声浪稍稍平息。
然后,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聚焦下,他将手缓缓伸进白大褂内侧的口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现场的嘈杂诡异地低了下去。
他掏出的,不是演讲稿,不是证据照片,而是一张边缘磨损、明显有些年头的、装在透明塑封袋里的x光片。
他动作平稳地将它举到自己胸前,确保每一个镜头都能清晰地拍到。
等了大约五秒钟,直到所有喧嚣几乎完全沉寂,只剩下相机快门轻微的“咔嚓”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他才将x光片轻轻放在讲台的桌面上,靠近麦克风。
“各位,请先看看这个。”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沉静的力量,“这,不是今天的头条新闻,而是二十年前,一场被当时的医疗记录称为‘技术精湛、预后良好’的‘完美’心脏手术,留在一位年轻患者体内……唯一的、也是无法抹去的铁证。”
工作人员早已得到示意,立刻上前,用高分辨率的扫描仪将那张x光片投影到了刚刚恢复正常的巨型屏幕上。
画面被放大到极致。
心脏的轮廓清晰可见,而在左心室靠近心尖部的区域,赫然嵌着一块形状不规则、边缘呈现细微锯齿状的金属高密度阴影!它与周围的心肌组织紧密嵌合,甚至能看出对局部组织的压迫变形。
齐砚舟拿起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那块阴影上。
“这是一枚钛合金手术止血夹,规格型号对应的是市第一医院器械科在1998年第三季度盘点中,正式报失清单上的编号:。”他的语速平稳,如同在给学生做病例分析,“这种器械,设计初衷是用于术野临时止血,本身带有防止脱落的反向卡扣。它绝不可能在术后自行脱落,更不可能穿透坚韧的心包膜,迁移并深深嵌入心肌内部——唯一的解释是,在手术过程中,它被人为地、故意地放置并遗留在了那里。”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录音笔运行和笔尖飞速划过的沙沙声。
他放下激光笔,双手撑在讲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扫过全场:“接受这台手术的患者,名叫刘小雨,是后来锒铛入狱的刘振虎的独生女。当年,她因一场‘意外’车祸送医,需要紧急心脏手术。然而,蹊跷的是,手术记录上,‘主刀医师’一栏是空白,而以‘助理医师’身份签字负责的,是我的同事,岑明远医生。但真正执刀、完成这台手术,并‘不小心’留下这枚纪念品的人……”
他停顿了一秒,一字一顿地说:
“是张明。”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这不是手术失误。”齐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冷,“这是精心策划的医疗伤害,是慢性谋杀。这枚金属夹会造成持续的心肌局部炎症、纤维化,干扰正常电传导,导致患者长期依赖特定药物维持基本心功能,甚至……为将来的‘二次手术’或某些不可告人的医疗控制,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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