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医院顶楼的针管与玫瑰(1/2)
直升机撕裂夜空,带着硝烟与江水的气味,沉重地降落在市第一医院顶楼停机坪上。天还没亮,东边的天际线只透出一丝铁灰色的微光。螺旋桨卷起的狂风仍未停歇,吹得齐砚舟湿透的白大褂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疲惫的轮廓。他第一个跳下舱门,脚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时,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差点趔趄。他没换衣服——也没时间换。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的指针,依旧固执地停在十一点零七分,与他记忆中落水撞击的那一刻分秒不差。江风从远处吹来,裹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橡胶与燃油混合燃烧后的焦臭味。
岑晚秋跟在他身后下来,肩上还裹着那件银色的救援毯,边缘在风中翻飞。她没说话,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右手一直插在袖口里,紧紧握着那支古朴的银簪,仿佛那是最后的武器和信仰。两人并排朝住院楼的通道门走去,脚步很轻,在空旷的天台平台上几乎没有声音。
刚走到楼梯间门口,岑晚秋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齐砚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卡着一朵红得刺眼的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蔫卷曲,显然放置了一段时间,但那份猩红的色泽在灰白的水泥地和黎明的微光中,依旧显得突兀而诡异。
齐砚舟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花是谁放的。
张明。他那位曾经的同事、后来的对手、如今穷途末路的疯子。医学院时期,张明就曾有过在解剖课的人体标本旁摆放玫瑰的“壮举”,美其名曰“献给沉默老师的祭品,象征医学的美丽与残酷”。这种病态又极具个人标志性的仪式感,成了他心理画像中无法抹去的一笔。
齐砚舟没有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顶楼天台的风格外猛烈,带着高空特有的凛冽,瞬间灌满楼道,吹得他湿透的白大褂下摆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掀退一步。张明就站在天台最边缘的护栏旁,背对着身后尚未苏醒、灯火稀疏的城市轮廓,身影在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摇晃。他手中举着一支透明的玻璃注射器,针管里装着约莫五毫升泛着诡异幽蓝色光泽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蓝色如同鬼火般微微闪烁。
“你终于来了。”张明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齐砚舟耳中,“我算过时间,差不多该降落了。”
齐砚舟没有立刻靠近。他靠在楼梯口冰冷的墙壁上,借此稳住因脱力而有些发软的身体,也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太阳穴处的血管仍在突突狂跳,之前在水下和直升机上连续强行预演带来的剧烈头痛和神经刺痛并未缓解,此刻大脑像被塞进了一个不断被重锤敲击的闷罐,嗡嗡作响,视野边缘的黑斑时隐时现。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最后的精神力。
最后一次预演,启动。
三秒,画面强行切入:那支注射器的结构在脑海中放大、解析——没有标准的注射针头连接结构,针筒末端的密封方式是焊接而非可拆卸的鲁尔接头;蓝色液体在模拟流动中表现出异常的黏稠度和化学稳定性,缺乏生物活性物质特有的代谢衰减曲线……结论:这不是装载活性病毒或生物毒素的载体,是假的,是道具。
预演视角自动延伸,锁定张明垂在身侧的左手——他握着那朵从门缝里取出的红玫瑰。玫瑰的茎部被特殊处理过,内部中空,内壁上附着着数颗肉眼难以察觉的、米粒大小的透明胶囊。胶囊壁极薄,内含高度雾化的、具有极强感染性的气溶胶颗粒。一旦受到挤压破裂,或者暴露在空气中一定时间后自行降解,里面的悬浮物就能通过呼吸道迅速传播……这才是真正的、具有杀伤力的生物武器!
预演结束,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新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湿。
“你就这点能耐?”齐砚舟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查房时点评下级医生病历般的随意和轻蔑,“连一支像样的、能真注射进去的针管都搞不定,也配站在这儿跟我谈条件?你这三年,技术退步得连医学院新生都不如了。”
张明猛地转过身,脸上原本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出现裂痕,眼中闪过一丝被刺痛后的恼怒和疯狂:“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拖延时间?齐砚舟,你根本不敢靠近我!你怕了!你怕我手里这东西!”
“我不敢?”齐砚舟嗤笑一声,当真向前踏出了一步,湿透的鞋底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摩擦声,“我主刀过的急诊开胸手术超过三百台,每一刀都开在患者心跳停止前的最后一秒。你呢?张明,你这双手除了躲在办公室里篡改病历数据、在背地里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还碰过几次真正救命的刀?你算哪门子的医生?”
“我也能救人!”张明的声调陡然拔高,在风声中显得有些尖利,“我比你更懂什么是代价!什么是不得已的选择!”
“代价?”齐砚舟又逼近一步,距离缩短到不足十米,目光如手术刀般剖开张明的每一丝表情,“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玫瑰?因为它好看?浪漫?还是因为你内心深处,真把自己幻想成了一个悲情的、为医学献身的殉道者?用这种廉价又矫情的象征,来粉饰你那见不得光的私心和无能?”
张明握着注射器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指节泛白。
“你不懂……你们所有人都不懂……”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支泛着虚假蓝光的针管,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自我陶醉般的悲怆,“他们都说我是错的,说我走歪了。可我只是想证明……证明我也能独立完成一台完美的手术!一台能被写进教科书的手术!”
“完美?”齐砚舟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又向前迈了半步,“你连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的脸都不敢直视!你进手术室,从来不是为了‘救人’这个目的,而是为了向旁人炫耀你的技术,满足你那可怜又可悲的虚荣心!所以你永远上不了真正的主刀位,张明,不是别人不给你机会,是你骨子里就害怕——怕死人,怕失败,怕承担那份生命握在手中的重量!”
“我不是怕!!”张明被彻底激怒,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嘶吼出来,“我是不想!不想永远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精英’踩在脚下!凭什么你齐砚舟就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凭什么?!”
“那现在呢?”齐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你现在拿着个假货,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站在这几十层楼高的地方,是想让全江城的人都记住你张明‘壮烈’的身影?还是说……”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你其实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只是……想让我看你一眼,亲口对你说一句——‘张明,你也算个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天台上的风仿佛骤然增大了力道。
张明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疯狂、愤怒、委屈、绝望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他握着注射器的右手青筋暴起,左手则猛地将一直抓着的红玫瑰抬起,像是要狠狠掷向齐砚舟,又像是要做出某个决定——
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突然调转花茎,将玫瑰尖锐的、被刻意削尖的末端,狠狠地、决绝地扎进了自己左上臂的三角肌!
“唔!”他闷哼一声,身体因疼痛而痉挛了一下。
齐砚舟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幕。
几乎就在玫瑰刺入的同一时刻——
“砰!”天台入口处,预先埋伏的特警破门而入!
“不许动!放下武器!”
一道蓝色的电弧光闪过!
一枚高压电击弹精准地命中张明的肩颈交界处!
“呃啊啊——!”张明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全身肌肉瞬间僵直,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中那支假针管脱手飞出,在粗糙的地面滚了几圈,停在积水坑旁。
那朵红玫瑰也从他的左手无力地滑落,花瓣散开几片,带着一丝凄艳,掉在他脚边。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张明自残到被制服,不过两三秒钟。
岑晚秋从齐砚舟身后走上前。她没有看倒在地上抽搐的张明,只是蹲下身,用手中那支银簪极其小心地挑开那朵玫瑰的茎部外皮。里面果然露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微型胶囊。她用镊子(不知何时已戴上医用手套)将它们逐一取出,放进一个随身携带的、带有生物危害标识的密封小药盒里。
她站起身,将药盒递给旁边一名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声音平静:“立刻送检验科p3级隔离实验室。外标签写:‘嫌疑人张明天台遗留物,疑似高危生物制剂,未经灭活,极度危险。’”
技术人员郑重接过,快步离去。
齐砚舟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张明身上。特警已经给他戴上了专用的束缚带和防吐面罩,正将他从地上抬起来,准备押离现场。
就在两名特警架着张明经过齐砚舟身边时,原本因电击而意识模糊、浑身瘫软的张明,突然挣扎着抬起了头。防吐面罩下,他的嘴唇呈现出发绀的紫色,微微开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复地、执拗地、如同梦呓般念着一句话:
“我是医生……我是医生……我是……”
声音含糊,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天台呼啸而过的风声,冷漠地卷走了他卑微的自我宣告。
人被迅速抬走,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顶楼很快恢复了空旷,只剩下齐砚舟、岑晚秋,以及几名正在做现场取证和消杀工作的警员。风依旧很大,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玫瑰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制剂的古怪气味。
齐砚舟站在原地,抬手用力按压着两侧太阳穴,试图缓解那几乎要裂开的剧痛。汗水不断从额角渗出,顺着坚毅的脸部线条流下,在下颌汇集,滴落在湿透的衣领上。他能感觉到体力正在飞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
他转过身,看向几步外的岑晚秋。
她依旧站在原地,脸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已经沉淀下来,不再有之前的空洞或剧烈的情绪波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清醒和稳定。她望着张明被带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支假针管和散落的玫瑰花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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