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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新政的代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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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秦将军,你可知道,代王案牵扯出的贪墨官员,有多少?永昌票号走账的银两,有多少?那些被查抄的家产,又有多少?”

秦岳一怔:“臣……不知详情。”

“那朕告诉你。”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代王案牵扯官员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三品以上二十一人。永昌票号走账总额超过五百万两,涉及官员四十七人。查抄的家产,折合白银八百万两。”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看向秦岳:“秦将军,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查?该不该办?”

秦岳脸色微变,但依旧坚持:“该查,该办。但应当依律法行事,由三司会审,而不是由东厂越俎代庖,滥用私刑。”

“三司会审?”景琰冷笑一声,“三司里,有多少人和这些案子有牵连?有多少人收了钱有道的银子,吃了永昌票号的红利?秦将军,你久在边关,或许不知,这朝堂之上,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朕若不借东厂这把快刀,如何砍得动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如何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如何还天下一个清明!”

秦岳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一时无言。

景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放缓:“秦将军,朕知你忠心,也知你爱护麾下将士。但你要明白,朕推行新政,整顿吏治,不是为了排除异己,是为了这个江山,为了这天下百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秦岳:“至于林夙……他确实是朕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沾了血,结了怨,朕知道。可若无这把刀,朕寸步难行。”

秦岳看着皇帝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多年前在东宫,那个温润隐忍的太子,那个聪明灵秀的小太监。那时他们主仆情深,相扶相持,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艰难求生。

如今,太子成了皇帝,小太监成了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

而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陛下,”秦岳最终缓缓开口,“臣……明白了。只是臣麾下那名参将……”

景琰转过身,目光平静:“那名参将,确实收受了代王的银子,也传递了军情。证据确凿,供词画押。秦将军,你是明白人,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岳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知道,这意味着死罪。

“陛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可否……可否念在他多年戍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景琰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道:“秦将军,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朕若为他破例,如何服众?如何推行新政?”

秦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皇帝说的是对的。

可那是跟了他十年的老部下啊。

“不过,”景琰话锋一转,“朕可以给他一个体面。不在闹市斩首,不累及家人。秦将军,这已是朕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秦岳闭上眼,深深一揖:“臣……谢陛下隆恩。”

他知道,这确实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在这风口浪尖上,皇帝还能顾及他的颜面,还能给他麾下的将士留一丝体面,已属不易。

“秦将军,”景琰走回御案后坐下,语气恢复了平和,“你此次回京,就多留些时日吧。除夕宫宴,朕希望你能出席。另外……边关的防务,朕还有些新的想法,想与你商议。”

“臣遵旨。”秦岳躬身道。

他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台阶下,也是在安抚他。

可他心里,却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巨石。

那名参将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还有那些流传在宫外的童谣,那些对林夙的咒骂,那些对新政的怨怼……

这京城,这朝堂,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模样了。

而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秦岳出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像血,又像火。他骑着马,缓缓走在宫外的大街上,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那些隐约的、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户部钱尚书被抄家了,家产充公,妻女充入教坊司……”

“何止钱尚书,这几个月,被东厂抓进去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唉,这世道,真是……阉宦当道,忠良尽倒啊。”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秦岳勒住马,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站在茶馆门口,脸色惶恐地四下张望,随即匆匆离去。

阉宦当道,忠良尽倒。

这八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想起养心殿里皇帝那孤寂却坚定的背影,想起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想起林夙那张苍白瘦削的脸……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江山,这朝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痛。而这场剧痛的代价,是无数人的命运,无数家庭的破碎,还有……那个燃尽自己照亮前路的人,注定要背负的千古骂名。

秦岳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刺得肺疼。

他调转马头,没有回驿馆,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司礼监值房外,秦岳勒马停下。

守卫的太监认出他来,连忙上前行礼:“秦将军,您这是……”

“我要求见林公公。”秦岳翻身下马,沉声道。

那太监面露难色:“秦将军,督主他……他身子不适,正在静养,不见外客。”

“你去通报一声,”秦岳坚持道,“就说秦岳求见。”

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去了。

不多时,小卓子匆匆出来,见到秦岳,连忙行礼:“秦将军,督主说……请您进去。”

秦岳点点头,跟着小卓子走进值房。

内室里,林夙依旧坐在书案后,身上裹着那件白狐裘,脸色比秦岳记忆中更加苍白,也更加消瘦。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平静无波。

“秦将军。”林夙微微颔首,声音很轻,“请坐。”

秦岳没有坐,而是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林公公,我今日来,是想问一件事。”

“将军请问。”

“我麾下那名参将,”秦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真的……收受了代王的银子?真的传递了军情?”

林夙沉默了片刻,从案上拿起一份供词,递给秦岳:“这是他的供词,还有银票往来的凭证。将军可以自己看。”

秦岳接过供词,一页页翻看。每看一页,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字迹是熟悉的,画押也是熟悉的。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信任了十年的部下,确实背叛了他,背叛了朝廷。

“为什么……”秦岳的声音发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万两白银,”林夙的声音依旧平静,“对边关将士来说,不是小数目。代王许他的,或许不止是银子,还有事成之后的高官厚禄。人心,总是贪的。”

秦岳闭上眼睛,手中的供词几乎要被他捏碎。

良久,他才睁开眼,看向林夙:“林公公,陛下说……可以给他一个体面。”

“是。”林夙点点头,“不在闹市斩首,不累及家人。这是陛下对将军的恩典。”

“恩典……”秦岳苦笑一声,“是啊,恩典。”

他顿了顿,忽然问:“林公公,你为陛下做了这么多,背负了这么多骂名,值得吗?”

林夙抬眼看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很浅,很快又消失了。

“秦将军,”他缓缓道,“有些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该不该做。”

“那什么才是该做的?”秦岳追问。

“该做的……”林夙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就是在自己还能做的时候,为想保护的人,扫清所有障碍,铺平所有道路。哪怕这条路,自己走不到尽头。”

秦岳浑身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削的太监,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般的平静,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不是冷漠,不是无情。

那是燃尽一切后的灰烬,是付出所有后的空无。

“林公公,”秦岳的声音低了下来,“保重。”

说完,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开了。

走出值房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宫灯次第亮起,将这座深宫映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进那些黑暗的角落,照不暖那些冰冷的心。

秦岳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

他知道,今夜之后,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那名参将会死,他会心痛,但不会再怨恨。

那些流传的童谣会继续,那些骂名会加剧,但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已经不在乎了。

而这江山,这朝堂,这场由鲜血和泪水浇灌的新政,会继续向前,走向一个无人能预知的未来。

马蹄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渐行渐远。

值房里,林夙依旧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

小卓子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盏新沏的茶放在案上:“督主,您……歇歇吧。”

林夙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份关于漕运的奏报上,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拿起笔。

笔尖蘸墨,落在纸上。

字迹依旧工整,依旧有力。

可执笔的那只手,却在微微颤抖。

窗外,又下起了雪。

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了白日里扫净的青石板,覆盖了宫墙上斑驳的痕迹,也覆盖了这座深宫里,所有说不出口的伤痛,所有无法挽回的遗憾。

冬天,还很漫长。

而这场新政的代价,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狰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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