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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身体的预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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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离除夕宫宴只剩六日。

司礼监值房里,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些,可林夙还是觉得冷。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任多少层狐裘也捂不暖。他裹紧景琰赐的那件白狐裘,坐在书案后,手中握着朱笔,正批阅一份关于漕帮处置的奏报。

字迹在眼前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用力集中精神。昨夜又是一夜未眠,胸口那团闷痛像生了根似的,时不时就要翻涌上来。程太医开的药已经加了量,可喝下去也不过是暂时压住,药效一过,痛得更厉害。

“督主,”小卓子轻手轻脚地进来,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该用药了。”

药汁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的苦味。

林夙放下笔,接过药碗。碗壁烫手,他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那氤氲的热气,有些出神。

“督主?”小卓子担忧地看着他。

林夙回过神,将药一饮而尽。苦,苦得舌根发麻。他面不改色地将空碗递还给小卓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漕帮那几个把头,”他重新拿起笔,声音有些低哑,“盯紧了吗?”

“盯紧了。”小卓子连忙道,“沈千户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这几日频繁聚会,似乎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另外……江南米商那边也查清楚了,是永丰号、万盛号、庆余堂三家在和他们勾结。”

林夙在奏报上批了几个字:“证据都收齐了?”

“收齐了。银两往来、书信凭证、人证口供,一样不少。”小卓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督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林夙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等宫宴过了再说。”

“宫宴?”小卓子不解。

“除夕宫宴,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要出席。”林夙的声音很平静,“那些和漕帮有牵连的官员,也会来。让他们再逍遥几日,到时候……一网打尽。”

小卓子心头一凛,明白了林夙的意思。

这是要借宫宴之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那些人拿下。震慑效果,远比私下抓捕要强得多。

可这也意味着,督主要拖着这样的身子,在宫宴上撑完全程,还要在关键时刻出手……

“督主,”小卓子眼圈有些红,“您的身子……”

“我没事。”林夙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去把程太医昨日开的补气方子,再煎一副来。晚些时候,秦将军要来议事。”

小卓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下。

值房里重归寂静。

林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那团闷痛又开始作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它压下去,可这一次,疼痛来得比以往更猛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揉捏,挤压。

他咬紧牙关,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倒。

秦岳要来了,漕帮的事要布置,宫宴的局要安排好……

还有景琰。

他想起昨日高公公悄悄传来的消息,说景琰这几日寝食难安,夜里常惊醒,有一次还梦呓般喊了他的名字。

景琰在怕。

怕他倒下,怕他离开,怕这孤寂的皇位上,真的只剩他一个人。

林夙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景琰,你可知,我也怕。

怕来不及为你扫清所有障碍,怕等不到看你江山稳固的那一天,怕……怕你将来想起我时,只剩下一个“权宦误国”的骂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雪又下了,细碎的雪花飘飘洒洒,将这座深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茫之中。

酉时三刻,秦岳如约而至。

他换了一身常服,褪去了戎装的肃杀,眉宇间却依旧带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坚毅。只是那坚毅之下,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

“林公公。”秦岳拱手行礼。

“秦将军请坐。”林夙示意小卓子看茶。

两人对坐,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炭火噼啪作响,茶香袅袅。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声,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秦将军,”最终还是林夙先开了口,“边关的防务,陛下与将军商议得如何?”

秦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陛下有意调整北疆驻防,将部分兵力东调,加强辽东防线。另外……还想在边关推行军屯新政,让戍边将士闲时耕种,以减轻朝廷粮草压力。”

林夙点点头:“军屯是良策。前朝也曾推行,只是后来被豪强侵占,渐渐废弛。此次若能重拾,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秦岳叹了口气,“可推行起来,阻力不小。边关那些将领,多年戍边,早已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军屯一动,势必触及他们的利益。更何况……辽东那边,情况复杂,女真各部虎视眈眈,此时调整防务,风险不小。”

林夙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知道秦岳的顾虑是对的。边关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景琰想要改革,想要加强控制,可这其中的平衡,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手腕。

“秦将军,”他缓缓道,“陛下的意思,是先以辽东为试点,调一支精兵过去,由将军亲自统领。军屯新政,也先在将军麾下试行。若效果显着,再逐步推广。”

秦岳一怔:“陛下要我……去辽东?”

“是。”林夙抬眼看他,“将军久在西北,熟悉边事。辽东虽与西北不同,但治军之道,大同小异。陛下信重将军,才将此重任托付。”

秦岳沉默良久。

去辽东,意味着要离开经营多年的西北,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意味着要直面女真的威胁,要在复杂的局势中打开局面。

也意味着……要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林公公,”秦岳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

“是陛下的意思。”林夙平静地说,“也是我的建议。”

秦岳猛地看向他。

林夙的目光坦然:“将军留在京城,于己于陛下,都非好事。您手握兵权,又对新政有疑虑,朝中那些人必会想方设法拉拢您、利用您。陛下信任您,可这份信任,经不起一次次试探和挑拨。”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去辽东,是为国戍边,也是……避祸。”

秦岳的手微微颤抖。

他明白了。

林夙这是在为他铺路,为他找一个既能保全自身、又能为国效力的去处。也是在为景琰解除一个潜在的隐患——一个手握重兵、又对朝政不满的将军留在京城,迟早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那名参将……”秦岳忽然问。

“三日后行刑。”林夙道,“陛下已经下旨,赐毒酒,留全尸。家人不累。”

秦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日后,正是腊月二十七,离宫宴还有三日。

他麾下的老部下,将在这个年关前死去。而他,将在不久后远赴辽东,从此与这京城、与这朝堂的是是非非,渐行渐远。

“林公公,”秦岳睁开眼,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您为陛下……思虑得太周全了。”

周全到,连他这样的局外人,都安排好了退路。

周全到,不惜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承担所有的骂名和怨恨。

林夙没有接话,只是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缓缓饮了一口。

苦,但不及心里的苦。

“秦将军,”他放下茶盏,“辽东的事,陛下会再与您详谈。这几日,您就在京中好好休息,也……陪陪家人。”

秦岳点点头,站起身,深深一揖:“林公公,保重。”

“将军也是。”

秦岳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林夙依旧坐在那里,裹着白狐裘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衬得那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深潭。

秦岳心中一痛,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雪下得更大了。

秦岳走后,林夙又强撑着批了几份公文。

胸口那团闷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像有火在烧,又像有针在刺。他握笔的手开始颤抖,字迹也有些歪斜。

“督主,”小卓子再次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您、您歇歇吧!程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劳神了!”

林夙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来。

他捂住嘴,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值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卓子慌忙上前替他拍背,却感觉到手下一片单薄的骨头,硌得手心发疼。

咳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止住。

林夙松开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红。

小卓子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督主!您、您咳血了!我去叫程太医!我这就去!”

“站住。”林夙的声音虚弱却严厉,“不许去。”

“可是……”

“我说,不许去。”林夙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剧烈的咳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可眼神却依旧锐利,“一点血而已,死不了。”

小卓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督主……您这样……这样会……”

“会什么?”林夙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腔,又是一阵闷痛,“小卓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知道,在这深宫里,死,有时候是解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我……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景琰前头。

不能死在那些敌人还没清理干净的时候。

不能死在这新政推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小卓子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林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去,打盆热水来。再把那份漕帮的名单拿来,我再看一遍。”

“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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