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栾府夜宴（1/2）

送往栾府的“厚礼”，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完整的上古兵书竹简的珍贵抄录本，以及两匹产自西河、雄骏异常的河西骏马。礼物由赵忠亲自押送，态度恭谨，言语谦和，言明是赵朔为感谢栾书在郤克一案中“秉持公心、维护朝纲”所表达的敬意，绝口不提其他。

栾书收到礼物，把玩着那散发着陈旧墨香的竹简，抚摸着骏马光滑的皮毛，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赵朔这是在示好，也是在试探。兵书，暗喻他认可栾书在军事战略上的地位；骏马，象征速度和力量，或许也暗示着赵朔手中掌握的、来自西河的军事潜力。这份礼物，既抬高了栾书，又不失赵朔自身的分量。

“赵朔……果然是个妙人。”栾书对侍立一旁的心腹谋士笑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无意与我为敌，甚至愿意在某些方面与我‘并驾齐驱’。前提是，我能给予他相应的空间和尊重。”

谋士低声道：“家主，赵朔势力复起，其志非小。今日朝会所提‘强兵’‘主动’之策，锋芒已露。他送此礼，恐是缓兵之计。”

栾书摇摇头：“不全是。赵朔是聪明人，他知道郤克倒台后，君上最忌惮的就是卿权独大。若他与我立刻针锋相对，只会让君上更加不安，甚至可能再次出手压制。他送我礼，既是示弱，也是联手。他需要我这个‘平衡者’暂时站在他这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共同应对君上可能的猜忌和压制。而我也需要他这个‘强兵’在侧，一来可以分担君上的注意力，二来……必要时，也是一把对付外敌的好刀。”

他放下竹简，沉吟道：“回复赵朔，就说礼物太过贵重，书愧不敢当，但赵大夫美意心领。另外，三日后我府中设下家宴，请了几位同僚小聚，若赵大夫‘身体康健’，不妨前来一叙，共赏初雪新梅。”

这既是接受示好，也是一种姿态平等的回应。家宴小聚，环境相对私密，正适合进行一些更深入的交谈。

三日后，栾府后园。虽值隆冬，但园中几株老梅已然绽放，红白相间，暗香浮动。一座暖阁建于梅林之侧，以厚毡围拢，内设炭盆，温暖如春。受邀前来的，除了赵朔，还有韩厥、荀林父、士燮几位在朝中分量颇重、且与栾书关系相对融洽的重臣。范鞅作为赵朔亲随，也跟了过来，在暖阁外与其他几位大臣的随从一同等候。

宴席非官方性质，氛围较为轻松。美酒佳肴，丝竹轻缓，众人先是闲聊些风物时政，品评梅花，绝口不提敏感话题。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栾书作为主人，举杯笑道：“今日难得诸公齐聚，共赏寒梅。这冬日虽冷，然梅花傲雪，别有一番精神。恰似我晋国，虽经内患，然根基犹固，贤臣在朝，必有重振霸业之时。”

众人皆举杯附和。荀林父年纪最长，捋须叹道：“栾中军所言甚是。郤克之祸，在于私心过重，目无君上国法。幸得君上明察，众臣协力，方能拨乱反正。只是如今外有秦楚虎视，内有……呃，百废待兴，确需上下同心，共克时艰。”他本想说“内有君心猜疑”，话到嘴边改了口，但意思众人都懂。

士燮接口道：“荀老将军说得是。当务之急，一在安内，一在攘外。安内，需明赏罚，肃纲纪，使功臣不寒心，宵小不生妄念。攘外，则需定方略，整武备，联与国。赵大夫日前朝会所提‘强兵’‘主动’之策，燮以为，切中肯綮。然施行起来，千头万绪，尤需谨慎，特别是……分寸的把握。”他说话慢条斯理，目光在赵朔和栾书之间转了转。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赵朔身上。栾书顺势看向赵朔：“赵大夫，今日皆是自己人，不妨畅所欲言。对于强兵与经略之事，可有更具体的思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朔身上。韩厥眼中带着鼓励，荀林父是审视，士燮是探究，栾书则是平和下的深意。

赵朔放下酒爵，神色平静。他知道，这才是今晚宴会的真正主题。栾书借众人之口，要他给出一个更清晰的表态，关于他的野心，关于他的底线，关于他未来在晋国朝堂中的角色定位。

“诸公过誉。”赵朔缓缓开口，“朔所言‘强兵’，并非穷兵黩武，而是精兵。晋国疆域辽阔，四战之地，若处处分兵把守，难免捉襟见肘。不如集中资源，择其要害，练就数支能应对不同方向、不同战事的精锐之师。譬如西河，面对秦人，当练攻坚破阵之锐卒；南境防楚，或需擅山林奔袭之轻兵。兵贵精不贵多，将贵专不贵杂。此其一。”

“其二，‘主动经略’，亦非挑衅生事。楚国势大，若一味固守，终是疲于奔命。需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楚国内部，王权与旧族、与新兴封君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其南方百越，东方群舒，亦非真心臣服。我可遣使结好，或暗中资助，令其彼此牵制，使楚王不能全力北顾。此所谓‘伐交’之上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栾书脸上，语气诚挚：“至于分寸把握，朔以为，关键在于‘忠君’与‘为国’。一切举措，当以君命为准绳，以晋国利益为依归。练兵，为的是保境安民，扞卫社稷；经略，为的是削弱敌国，巩固霸业。绝不可因私废公，更不可恃力而骄，重蹈某些人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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