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栾府夜宴（2/2）

这番话，既阐述了自己的军事外交理念，又明确划定了行为的边界——忠君、为国、不逾矩。同时也间接回应了士燮关于“分寸”的提醒，并暗指郤克的下场。

暖阁内一时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丝竹。众人都在消化赵朔的言语。

栾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赵朔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既展现了自己的才能和抱负，又表明了服从君权、维护晋国利益的立场，同时巧妙地将自己与郤克之流划清了界限。这是一个愿意在规则内行事、且有能力的合作者的信号。

“赵大夫高论，令人茅塞顿开。”栾书抚掌笑道，“强兵以为盾，伐交以为矛，忠君为国以为本。若能如此，何愁霸业不兴？来，诸公，为赵大夫这番见识，再饮一爵！”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荀林父点头道：“赵大夫深谙兵事，又能顾全大局，实乃国家栋梁。”韩厥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士燮则若有所思，似乎在衡量赵朔话语中的真实分量。

接下来的谈话，便轻松了许多。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各地的民情、今年的收成、以及可能出现的灾异等琐事。赵朔也适时参与，言语平和，毫无倨傲之色。

宴席将散时，栾书借着几分酒意，拉住赵朔的手臂，低声道：“赵大夫，今日一叙，甚为投契。改日有暇，不妨常来走动。朝中之事，纷繁复杂，你我正当同心协力，辅左君上，共渡时艰。”

赵朔亦低声道：“栾中军抬爱，朔敢不从命。日后诸多事务，还需中军多多指点。”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栾书得到了赵朔暂时“守规矩、可合作”的承诺；赵朔则获得了栾书某种程度上的认可，至少在短期内，栾书不会成为他主要的制肘者，甚至可能在某些事务上成为盟友。

离开栾府，登上马车，赵朔脸上的澹笑渐渐隐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主上，栾书似乎……”范鞅在旁低语。

“他是个明白人。”赵朔澹澹道，“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该和。如今郤克初平，君心不稳，他需要我这样有实力但又‘懂事’的人来一起稳住朝局，应对君上可能的猜忌。我也需要他这样一个‘标杆’，来向君上和朝野证明，我赵朔并非桀骜不驯之徒。”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但这平衡是暂时的。一旦外部压力缓解，或者君上对朝局的控制力增强，这脆弱的默契随时可能打破。栾书不会允许任何一家独大，包括我赵氏。所以，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

“主上指的是……”

“西河的兵要练，而且要练得更精，更隐蔽。与邯郸的联系要更紧密，赵午那边，不仅要守成，更要设法扩大我们在当地的影响，掌握更多的资源和人望。另外……”赵朔声音压低，“对楚国后方的‘经略’，也要开始着手布局。我记得范蠡离开前，似乎提过楚国东南方有些心怀怨望的部族首领？可以让我们的人，试着去接触一下，不要用赵氏的名义，用商队或游侠的身份。”

范鞅心中一凛，主上这是要在多条线上同时布局了。“诺！属下会安排妥当。”

马车驶过寂静的街道，新绛城在冬夜里沉睡。但在这平静之下，权力的暗流从未停歇。赵朔与栾书之间达成的微妙平衡，如同一层薄冰覆盖在湍急的河流之上。冰层之下，是赵朔加速的暗中经营，是栾书从未放松的警惕审视，也是晋景公依旧疑虑重重的目光。这暂时的宁静，能维持多久？无人知晓。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晋国这辆战车，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内耗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缓缓调整方向，驶向一个更加莫测的未来。而驾驭这辆战车的缰绳，正被几双不同的手，或明或暗地共同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