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不语陶娘(1/2)
老陶匠住在青石巷的尽头,头发已经花白如雪,背脊也弯了。人们都说他的手艺是城里最好的,捏出的陶器栩栩如生,连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派人来买。可他这些年只做一件事——守着那间小小的陶坊,日复一日地对着一个陶俑。
那陶俑是个女子模样,眉眼温婉,嘴角含笑,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连衣褶都细腻生动。邻里都说,这陶俑与老陶匠多年前病逝的妻子芳姑年轻时一模一样。
“芳姑,今日天气好,我把你搬到院里晒晒太阳。”老陶匠小心翼翼地将陶俑抱到院中的藤椅上,自己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继续修整手中的陶壶。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芳姑病逝后的第七日,老陶匠闭门不出,取出了珍藏多年的特等陶土,开始制作这个陶俑。他倾注了全部心血与思念,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琢磨,生怕有半分不像。当陶俑送入窑中烧制那夜,老陶匠守在窑前整整三天不曾合眼。
出窑那日,奇迹发生了。陶俑通体晶莹,宛若玉质,眉眼间竟真有几分芳姑的神韵。更奇的是,自那以后,老陶匠总觉得这陶俑在听他说话,时而温柔,时而悲伤。
他不知道的是,在窑火最旺的那一刻,他滴落的思念之泪渗入陶土,竟真的赋予了这个陶俑灵智。它能听能感,只是不能言不能动。它记得自己是芳姑,却又知道自己不是完整的芳姑——它只是老陶匠心中那个完美妻子的化身。
它看着老陶匠日日与它说话,为它梳头,甚至为它换上四季衣裳,心中既甜蜜又痛苦。甜蜜的是丈夫情深如初,痛苦的是自己无法回应半分。
春去秋来,老陶匠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咳嗽越来越重,有时竟会咳出血丝。他仍坚持每日工作,说是要攒够钱为“芳姑”买一件狐裘过冬。
这夜,老陶匠咳得特别厉害,陶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连为他倒杯水也做不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涌上它的心头,它多么想摸摸老陶匠的手,告诉他不必再为自己操心。
就在这时,一滴陶土做的眼泪从它眼中滚落,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的泥土里。
第二天清晨,老陶匠惊讶地发现院中长出了一株奇异的花。花瓣如白玉般晶莹,花心却泛着淡淡的金芒,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
“奇怪,昨日这里还空无一物。”老陶匠凑近细看,那花香入鼻,忽然间,一段早已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是他十六岁时第一次遇见芳姑的情景,她提着水罐走在河边,不小心滑了一跤,他急忙上前搀扶...
老陶匠怔住了,这些细节他已经多年想不起来了。
更奇的是,随着这株花的生长,陶俑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它的眼神更加灵动,偶尔甚至能微微转动眼珠。老陶匠并未察觉这些细微变化,只是觉得与“妻子”相处越发自在。
这日,邻家小孩阿明跑来送饭,看见院中的奇花,好奇地想摘一朵,却被老陶匠阻止。
“别碰它,这花...很特别。”老陶匠说不清原因,只觉得这花与他有某种联系。
阿明蹲下来仔细观察:“周爷爷,这花从哪里来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花。”
“自己长出来的。”老陶匠递给阿明一块糕点,“你最近读书如何?你芳奶奶最看重读书人。”他自然而然地提到亡妻,仿佛她只是进屋取东西去了。
阿明边吃糕点边说:“先生夸我进步了。周爷爷,您总是说起芳奶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老陶匠刚要回答,却突然卡住了。除了记得芳姑很好外,许多具体的事竟模糊了。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却只觉得头脑空空。
这时,一阵风吹过,那奇异的花香飘来,老陶匠顿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你芳奶奶其实不识字,但特别聪明。我念一遍的诗,她就能记住,然后假装是自己读的,唬过不少人呢!”老陶匠笑出声来,那笑声却很快转为剧烈的咳嗽。
阿明赶紧为他捶背,担忧地说:“周爷爷,您病的这么重,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老陶匠摆手:“老毛病了,不必费钱。”说着小心地为陶俑拂去肩上的落叶,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就是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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