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就义(1/2)
天佑四年,三月十五,酉时三刻,汴梁,宣德门城楼。
残阳如血,将巍峨的宣德门城楼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猎猎寒风中,朴承嗣那戴着狰狞青铜面具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死死钳制着赵佶——这位大宋的太上皇,此刻披头散发,身着那件刺目、屈辱的绯红蟠龙袍,被反绑双手,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推搡到垛口边缘。下方,是十丈(约三十米)高的城墙,以及城外黑压压、刀枪如林、怒火冲天的勤王大军。
朴承嗣运足内力,那嘶哑、癫狂、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借助简陋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数万大军的耳中,也狠狠砸在观阵台上每一个人的心上:
“陈——太——初——!”
“看清楚了!看看你拼死要保的赵宋官家,是个什么德行!炼丹修道,任用奸佞,掏空国库,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样的昏君,也配坐这江山?!”
他猛地将赵佶的头又往下按了按,赵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飞舞。
“还有你——赵桓!”朴承嗣的矛头骤然转向观阵台方向,尽管他未必看得清,但那怨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空间,“优柔寡断,刻薄寡恩!若非陈太初,你早死在金人的铁蹄下了!你们父子,都是一路货色!这赵宋的江山,气数早尽了!”
“陈太初!”他再次嘶吼,声音中充满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嫉妒与狂热,“你我都知道!你比我命好!灵魂飘到这大宋,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有无尽的资源任你施展!有蠢笨的君臣任你摆布!可你呢?你在干什么?!”
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城池,整个天下:“守着这破船烂帆的赵宋?替这两个废物皇帝当看门狗?你难道不知道历史吗?!如果不是你横插一杠,这汴梁城,早就是金国的地盘了!你保的这两个宝贝,会被完颜家像畜生一样拴着,牵到北方,在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他们的公主妃嫔,会被牵羊礼羞辱,被任意凌辱!这就是历史!你改变不了的历史!”
“哈哈哈哈!”朴承嗣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你来了!你想改命!可你改了个什么?!不过是换了个主子跪!一样是奴才!一样要看人脸色!一样要替人擦屁股!”
“看看我!”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狰狞的青铜面具,发出“砰砰”的闷响,“我朴承嗣!生在高丽!那是什么狗屁地方?!苦寒,贫瘠,夹在巨兽之间苟延残喘!先是被大明当看门狗,后来跪大清,结果呢?大清自己都自身难保!那群自私自利的满洲贵族,只准他们占便宜,不准别人吃一口!最后……最后高丽……被日本……被那些倭寇……像踩蚂蚁一样……蹂躏!践踏!亡国灭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越了数百年时空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绝望,面具下的眼睛,似乎有水光闪过,但他猛地仰起头,硬生生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凭什么?!凭什么你陈太初就能生在福窝,我朴承嗣就要受这轮回的苦?!既然老天让我也来了,还带着记忆,带着知识!我就要争!我就要抢!这天下,有能者居之!你陈太初不敢坐那龙椅,我朴承嗣来坐!你舍不得杀这些赵宋废物,我来杀!”
“我在辽东打不过你,我认!我跑到日本,想另起炉灶!你为何还要穷追不舍?!跨海来灭我?!既然你不让我活……”他猛地低头,面具孔洞后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观阵台的方向,声音陡然变得怨毒无比,“那你也别想好过!今天,就让这全天下都看看!你陈太初,和你要保的赵宋皇帝,是怎么一起下地狱的!哈哈哈哈!”
这一番石破天惊、夹杂着无数令人费解词汇(大明、大清、日本、轮回、知识)的疯狂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两军阵前!普通士卒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这妖人疯言疯语,辱及君上,罪该万死!但观阵台上,陈太初的瞳孔,却在听到“历史”、“金国”、“牵羊礼”、“大明”、“大清”、“日本”、“高丽”、“记忆知识”这些词汇时,骤然收缩如针尖!
是他!果然是他!另一个穿越者!而且……听其言,观其行……似乎带着极度的历史怨恨与民族(高丽)创伤!陈太初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许多。这朴承嗣,并非简单的历史土着野心家,而是一个被扭曲了时空、承载着高丽末世记忆与对中原王朝复杂情绪的复仇之魂!其行事之酷烈,心态之偏执,皆源于此!
“王爷……他……他在胡言乱语什么?”身旁的岳飞眉头紧锁,低声问道。李铁牛、方龙等将领也是一脸茫然与愤怒。
陈太初缓缓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骚动。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声音平静却清晰有力地传遍战场,直接回应城楼上的朴承嗣:
“朴承嗣。”他直呼其名,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看来,你我知道的‘故事’,并不相同。你口中的大明、大清、日本,于我而言,不过是书中幻影,镜花水月。而我脚下的,是活生生的大宋,是万千黎民赖以生存的土地。”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你在美洲,数次欲置我于死地;在辽东,欺我大宋军,祸乱边疆;在汴梁,弑君篡位,荼毒生灵!桩桩件件,血债累累!今日,你倒成了受害者?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让我刮目相看。”
“至于日本……”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你既知其狼子野心,不思御侮图强,反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想借兵平高丽!你朴承嗣,不过是个数典忘祖、欺软怕硬的懦夫与疯子罢了!”
“闲话休提!”陈太初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利剑,直指城头,“你我之间,只有国仇家恨,只有你死我活!今日,这汴梁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新仇旧怨,一并了结!”
“了结?哈哈哈!”朴承嗣狂笑,猛地将赵佶拽到身前,一只手死死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淬毒的匕首,抵在赵佶的咽喉!“陈太初!少说大话!看看这是谁?!你们的太上皇!赵佶!想要他活命,就给老子退兵!否则……我立刻割了他的喉咙,把他从这十丈高的城楼上扔下去!让全天下都看看,你们赵宋的皇帝,是怎么像条狗一样摔成肉泥的!”
“父皇!”观阵台上,赵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颤抖,几欲晕厥!
赵佶被死死扼住,匕首的冰冷紧贴皮肤,羞辱、恐惧、绝望交织,让他浑身筛糠般抖动。但朴承嗣那肆无忌惮的羞辱,陈太初与城外大军的注视,尤其是儿子赵桓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父皇”,如同最后一把火,点燃了他身为帝王(哪怕是昏庸的帝王)最后的一丝尊严!
“逆贼……安敢……如此……辱朕……”赵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扭曲的疯狂!
“朕……是天子!受命于天!岂能……受制于……尔等魍魉!”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气,猛地一低头,狠狠咬向朴承嗣扼住他咽喉的手腕!
“啊!”朴承嗣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手微微一松。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帝王——不可辱——!”赵佶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决绝的咆哮,身体猛地向前一挣!竟然挣脱了朴承嗣的钳制,毫不犹豫地,朝着垛口外,那十丈虚空,纵身一跃!
“父皇——!!!”赵桓的惨叫,撕心裂肺!
“太上皇——!”城上城下,无数惊呼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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