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囤积居奇。(1/2)
陈家粮铺的店门敞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街上偶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匆匆瞥一眼铺内,无人敢踏进门半步。铺外的幌子蔫蔫地垂着,门板上积了层薄灰,连平日里招揽客人的伙计,都只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打盹。
忽然,三个身影从街口缓缓走来。为首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上的灰色长袍打了好几块补丁,边角都磨得发毛;身后两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也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脚沾着泥点,显然是从乡下赶来的。三人站在粮铺招牌下,仰头看了半晌“陈家粮行”四个大字,又对视一眼,才犹豫着迈进门。
一进铺内,三人的目光便被堆得小山似的粮袋吸引,随即落在粮袋旁立着的木牌上。木牌上用木炭笔写着各色粮食的价码,三人越看,脸色越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钱袋,指节都泛了白。
柜台后的伙计被脚步声惊醒,抬眼瞥见三人的衣着,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敷衍:“几位客官是要买粮?要不看看这粟米?咱们铺里的粟米还算新鲜。”
中年男子顺着伙计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那袋粟米旁的价码上,瞳孔猛地一缩,惊得脱口而出:“一石粟米……要一千文?!”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连带着身子都晃了晃。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凑过来,看清价码后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人苦笑着摇头:“这哪是卖粮?简直是抢钱啊!咱们三人凑在一起,也未必能凑出五百文,这一千文的粟米,怎么买得起?”
另一个年纪最轻的则转向中年男子,语气满是失望:“阿兄,咱们一大早从村里赶来,还以为城里粮多能便宜些,这要是买回去,之后一家老小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三人站在粮袋前,望着天价粮价木牌,脸上满是绝望——钱袋里的铜钱,本是凑了许久才攒下的,如今看来,一石粟米是买不起了。柜台后的伙计见他们这副模样,嘴角撇了撇,又靠回柜台后,连多余的话都懒得再说。
“阿兄,这可咋办啊?”一个汉子攥着空空的粮袋,声音发颤,“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老母亲和娃还等着我买米回去下锅呢!”
稍年轻的男子也跟着叹气,脸上满是愁容:“咱们从城东走到城西,连走了五家粮铺,家家都是这个价!一石粟米一千文,这哪是给人活路啊?”
三人挪到粮铺门口的墙角,年轻些的男子咬了咬牙,低声提议:“实在不行……咱们把身上的钱凑一凑,先买半石?哪怕掺着野菜煮,也能多撑几天。”
“别买!”
一声断喝突然传来,三人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身上穿着粗布短褂,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人。见三人满眼警惕地打量自己,汉子连忙摆手解释:“诸位莫怕,在下卢三郎,就住在附近巷子里。方才路过听见你们要在陈家粮铺买粮,才忍不住出声。”
他顿了顿,刻意提高了声音,引得路过的行人也停下脚步:“这陈家粮铺就是吸血鬼!趁着城里闹邪气病、百姓缺粮,把粮价抬到天上去!你们现在买,就是让他们赚黑心钱!”
为首的中年汉子满脸无奈,苦笑道:“可我们也没办法啊……家中已经断粮了,不买粮,一家老小难道要饿着?”
卢三郎上下打量三人一番,问道:“三位是从城外赶来的吧?看你们裤脚的泥点,像是走了远路。”见三人点头,他眼睛一亮,声音更响了:“那你们更别慌!长安已经派人下来,带着国师的令牌,昨天在县衙门口说了,再过两日就会运平价粮来丰阳!你们回去,先挖些野菜、打些野味凑活几天,等长安的粮到了,再也不用受这些黑心商的气!”
“此话当真?”中年汉子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追问——这话要是假的,咱们可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当然是真的!”卢三郎拍着胸脯,“长安来的上官手里还拿着国师令牌呢,能说假话?昨天好多人都听见了!”
正说着,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小跑,还有人迈开大步狂奔,嘴里喊着“长安来的人查粮去了!”
卢三郎连忙问一个跑过的行人,问道:“兄弟,这是咋了?咋都往那边跑?”
那行人脚步没停,一边跑一边喊:“早上长安来的人在官仓查出染邪的粮食,一把火给烧了!现在正带着人去陈家的粮仓查粮呢!去晚了就看不见了!”说罢便汇入人流,转眼没了踪影。
卢三郎转头看向三人,笑着招手:“听见没?还买什么米!走,咱们也去看看,让这些黑心商知道,长安来的上官可不会饶了他们!”
三人对视一眼,眼里的绝望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期待。为首的中年汉子一点头:“走!去看看!要是真能治治这些黑心商,咱们也能早一天买到平价粮!”
四人跟着人流,朝着陈家粮仓的方向快步走去,原本冷清的街道,竟渐渐热闹起来,连空气里都仿佛多了几分盼头。
陈家粮仓外的空地上,早已围聚了近两百号百姓,人头攒动间,还有人从街巷各处不断涌来,踮着脚往粮仓门口张望,低声议论的声音嗡嗡作响,都在盼着长安来的上官能查出些名堂。
粮仓大门紧闭,十几个身着短打劲装的汉子堵在门前,个个膀大腰圆,手里或攥着木棍、或揣着短刀,脸色紧绷地盯着对面——刘县令、冯泰、裴玄素、玄阳子与乔都尉正带着士兵、捕手列阵而立,甲胄的冷光与捕手的腰刀在日光下泛着寒芒,气氛剑拔弩张。
“让开!”打头的捕头往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奉长安来的冯灵使与乔都尉之命,查勘陈家粮仓是否藏有染邪粮食!尔等竟敢阻拦,是想妨碍县衙查案,不怕掉脑袋吗?!”
堵门的汉子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犹豫——一边是自家主子的吩咐,一边是官府的威严,谁也不敢先动。
就在这僵持之际,粮仓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先走出一个身着短打的汉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门侧;紧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男子缓步而出,腰间系着玉带,手里牵着两条毛色油亮的细犬,步伐慢悠悠的,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傲气。
人还没完全踏出门口,锦衣男子的声音便先传了出来,带着几分戏谑:“哟,这是谁这么大的阵仗?敢来我陈家的粮仓查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县令瞥见那锦衣男子,眉头微蹙,凑到冯泰耳边低声道:“冯灵使,此人是陈润之的内弟赵庆欢,平日仗着陈家的势力,在丰阳城里横行惯了,最是难缠。”
低语间,赵庆欢手中牵着的两条细犬嗅到生人气息,猛地狂吠起来,奋力前扑,若非缰绳紧缚,大有冲上去撕咬之势。赵庆欢被拽得向后踉跄,急忙发力后仰,才勉强拉住,厉声喝道:“坐下!”
两条细犬这才不情愿地伏下身子,喉间仍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赵庆欢扫过人群,目光在刘县令身上顿了顿,又掠过玄阳子的道袍、裴玄素的文士衫,最后落在冯泰那身镇灵使制式的劲装上,眼底的傲慢丝毫未减,反而嗤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刘县令啊——怎么,带了个道士、一个书生,还有个抓妖的,就想闯我陈家粮仓?”
刘县令面色一沉,上前一步沉声道:“赵四郎,此乃官府公务,速速让开,不要妨碍查案!”
“查案?”赵庆欢挑眉,把玩着手里的细犬绳,语气满是讥讽,“我陈家粮仓守得严严实实,既没丢粮也没闹命案,查的哪门子案?”
他话音刚落,冯泰已径直上前两步,周身气场骤然变冷,双目如刃般盯着赵庆欢:“你是何人?竟敢阻拦县衙与镇灵使查案?”
赵庆欢被他眼神逼得微退半寸,却仍强撑着不屑道:“我乃陈家掌柜内弟赵庆欢!这粮仓归陈家管,你一个镇灵使,管的是山野邪祟的事,凭什么查我家粮仓?”
冯泰手腕一翻,亮出镇灵使官凭,红底烫金的印鉴在日光下格外刺眼,声音洪亮如雷:“御常寺镇灵使冯泰,奉令查勘丰阳城邪祟源头!立刻开门!”
赵庆欢却不买账,反而仰头大笑:“哈哈哈!不过是个没品阶的镇灵使,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要查粮仓也行,拿县衙的公文来!没有公文,休想踏进一步!”
冯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冯某再说一次——今日一早,官仓已查出两仓染邪粮食,若不及时排查私仓,邪祟扩散危及百姓,你担待得起?!你若对镇灵使所为不满,可持凭证向御常寺肃风卫检举;但若是无故阻拦查案,按《大唐御常寺镇妖缉邪律》,阻拦者可当场诛杀!”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瞬间安静,赵庆欢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脸上的傲慢终于裂出一丝慌乱,手里的狗绳不自觉攥紧,连那两条细犬都似感受到气氛,低低呜咽了两声。
冯泰话音刚落,围在粮仓外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目光齐刷刷落在赵庆欢身上,满是鄙夷与愤怒。
“这赵庆欢也太嚣张了!连镇灵使都敢拦,他以为陈家是天了不成?”一个老汉气得捋着胡子,声音洪亮得传遍半条街,“镇灵使管的是邪祟害人的事,哪能跟普通案子比?耽误了查邪粮,他赔得起百姓的命吗?”
旁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也忍不住高声附和:“就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镇灵使查邪祟的案子,都有先斩后奏的权!他再拦着,真按律办了他,陈家都保不住!”
“之前官仓烧邪粮的时候我就在场,长安来的官爷可是真敢烧!他赵庆欢还在这硬撑,莫不是陈家粮仓里真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个年轻汉子的话,瞬间引来了更多附和,百姓们看向赵庆欢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怀疑。
人群后排,刚赶来的卢三郎也跟着喊道:“赵四郎!别在这祸害人了!要是粮仓里的粮没邪,让上官查一查又何妨?你这么拦着,不是不打自招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连堵在门口的十几个劲装汉子,都开始眼神闪烁,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他们虽拿了陈家的钱,却也不敢真跟有“先斩后奏”权的镇灵使硬拼。
赵庆欢听着满场的议论,脸上的傲慢渐渐褪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狗绳的手越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他想再放狠话,可迎着百姓们愤怒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心里却早已慌了神。
就在赵庆欢骑虎难下、百姓议论声愈发汹涌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路上“得得”作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势。外围的百姓被这动静惊动,纷纷转头回望——只见尘土飞扬处,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一身锦袍的陈润之,身后跟着刘掌柜等几位粮商,还有腰挎短刀、满脸横肉的槽帮邓帮主,一行约莫二十余人,个个神色凝重。
陈润之刚拐过街口,便望见粮仓门前黑压压围了数百人,官差与自家护院正僵持在门口,脸色顿时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其余人也纷纷停马,动作整齐划一,透着股常年勾结往来的默契。
“都给我让开!”陈润之身后的管事翻身下马,对着围观人群厉声大喝,声音里满是仗势欺人的蛮横。百姓们虽对陈家积怨已深,但见他们人多势众,还跟着槽帮的亡命之徒,都下意识地往两边退开,硬生生让出一条三尺宽的通道,目光里满是忌惮与不甘。
裴玄素站在冯泰身侧,瞥见领头的陈润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群囤积居奇的粮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亲自赶来了。
陈润之翻身下马,锦袍下摆扫过马腹的尘土,也顾不上拍打,便带着众人快步穿过通道。刘掌柜走在他身侧,脸色惨白如纸,时不时偷瞄门口的官差,脚步都有些发虚;邓帮主则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双手插在腰间,眼神凶狠地扫过围观百姓,像是在警告众人少管闲事。
待他们一行人走到大门前站定,方才让开的人群又缓缓合拢,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数百道目光聚焦在陈润之身上,有愤怒,有期待,也有畏惧,空气中的张力更甚,连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润之走到近前,目光先扫过脸色发白的赵庆欢,随即落在冯泰手中的官凭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没有先理会冯泰,反而对着刘县令拱手,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刘县令,今日这事,怕是闹得有些过头了吧?我陈家世代在丰阳经营粮行,从未有过半点差池,怎就值得你带着长安来的人,兴师动众地堵着粮仓大门?”
刘县令对上陈润之的目光,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先前的底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瞥了眼陈润之身后站着的粮商们,又想起自己当年靠着陈家助力扳倒了王家,自己才坐稳县令之位,其间的徇私枉法之事早已被陈润之攥在手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竟反过来转向冯泰,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冯灵使,这……陈掌柜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早上官仓烧粮之事固然紧急,但会不会是……是一场误会?毕竟邪气染粮这种事,素来罕见。”
“误会?”陈润之立刻接话,声音陡然拔高,让围观百姓都安静了几分,“刘县令说得极是!冯灵使口口声声说粮食染邪,可烧都烧光了,死无对证!如今凭着一句‘查邪祟’,就要闯我私仓,莫不是拿御常寺的名头,来欺压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商户?”他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中一枚鎏金令牌的边缘,虽未亮出来,语气却带着十足的底气,“实不相瞒,我陈家虽在在丰阳经营粮铺营生,但在长安也有相熟的故交。御常寺的规矩,我多少懂些——镇灵使查案,也得讲个真凭实据,岂能凭臆断就私闯民宅粮仓?”
冯泰脸色一沉,刚要开口,一旁的赵庆欢得了靠山,瞬间又嚣张起来,上前一步指着冯泰的鼻子骂道:“听见没有?我姐夫在长安有人!你个没品阶的镇灵使,也敢在丰阳撒野?识相的赶紧带着人滚,不然等我姐夫一封书信送到长安,有你好果子吃!”
槽帮邓帮主也上前两步,双手抱胸,腰间短刀晃出寒光:“冯灵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查邪祟,城外的荒宅野庙随便你查;但陈家粮仓是丰阳的粮根,你要是敢动,我槽帮上千弟兄第一个不答应!”粮商们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喊着“要证据”“不能乱查”,场面顿时倒向陈润之一方。
刘县令见状,更是彻底站到了陈润之那边,对着冯泰拱了拱手:“冯灵使,陈掌柜既有长安门路,又愿担保粮仓无虞,不如……不如先撤了吧?若是真有邪气,再查也不迟。”他话里的退让,让冯泰几人瞬间陷入孤立——百姓们虽盼着查粮,可听见长安也有相识之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官差们见县令松了口,握着刀的手也不自觉放松了。
冯泰眉头紧锁,他看得分明,陈润之虽气势汹汹,眼底却藏着一丝慌乱,显然是怕真查出问题;可对方搬出长安的靠山,又捏住了刘县令的把柄,如今人证物证皆无,若强行闯仓,反倒落了个“欺压商户”的口实。他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目光扫过陈润之身后躲闪的刘掌柜,又看向围观众人期待的眼神,一时竟不知如何破局。
裴玄素面对陈润之的质疑,神色从容地向前一步,声音清朗地回应道:“陈掌柜,今日官仓验粮,在场数百乡亲皆是见证。鸡禽不食邪粟,乃是天地自然之理,岂是人力可伪?若掌柜不信这上百双眼睛所见,莫非是要亲自问问那鸡——为何宁肯挨饿也不啄食粟米呢?”
陈润之闻言怒极反笑:“荒唐!陈某岂能与禽畜对话?你这分明是故弄玄虚,混淆视听!”
裴玄素不疾不徐道:“既然禽畜不通人言,那百姓亲眼所见总该作数吧?”话音未落,周围百姓顿时群情激愤,纷纷高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鸡死活不肯吃那两仓的粮!”“邪气都泛绿光了!”
陈润之见状,冷笑一声:“谁不知镇灵使身负玄门法术?谁知是不是你们暗中动了手脚,蒙蔽众人?”
裴玄素若有所思地点头:“陈掌柜此言倒也有理。既然如此,为求公允,不妨请掌柜亲自打开粮仓,让我们当场再验——若真有邪气,自然无所遁形;若是我们施法作假,掌柜也可当场揭穿。”
“休想!”陈润之厉声打断,“明知你等设下圈套,陈某岂会自投罗网?”
裴玄素不再与他纠缠,转身面向百姓,扬声道:“诸位乡亲!陈掌柜既不信官府验证,为示公正,我提议由陈掌柜自行取粮自证清白。若粮食无恙,我等即刻赔罪,任凭处置;若不敢验——恐怕便是心里有鬼!”话音刚落,人群轰然叫好:“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
裴玄素与冯泰、乔都尉交换眼神,二人当即会意。冯泰踏步上前,声色俱厉:“陈润之!若再阻挠查验,便是公然抗命!乔都尉——”
乔都尉应声按刀,身后士兵齐刷刷踏步上前,刀锋寒光凛凛直指粮行众人。
陈润之心念电转,意识到方才被裴玄素的言辞绕了进去,当即稳住心神,话锋一转:“且慢!”他目光锐利地投向裴玄素,“阁下衣冠楚楚,却是一介书生装扮,不知在朝中身居何职?可有官凭印信?冯灵使,你竟纵容一无职之人插手公案,岂非藐视我大唐律法?”
他声音陡然拔高,语带威吓:“此事本官定要上达天听!尔等就等着长安的问责吧!”
裴玄素神色不变,只从容道:“陈掌柜明鉴,在下一介布衣,确实并无官职在身。”
陈润之闻言,脸上讥诮之色更浓,正欲再言,却见裴玄素已转身走回玄阳子身侧,恭敬一礼:“师父,请出示御常寺牒文。”
玄阳子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绫文牒,递予徒弟。裴玄素双手接过,行至陈润之面前,将文牒徐徐展开。
陈润之凝目细看,只见牒上赫然写道:
御常寺牒礼聘玄阳子真人协查山南道异案
牒奉敕:
盖闻道枢通微,德化阴阳。今有妖氛侵于山南,商、上津、均三州邪祟暗结,水道生变,陆路难行。特礼聘高道,共禳灾异……
开成四年九月十八
御常寺卿李持
文末不仅钤有御常寺朱红大印,更有商州刺史官印赫然在侧!
陈润之看至此处,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这牒文上说的是礼聘玄阳子真人,与、与你有何干系?”
裴玄素神色不变,从容将文牒收回,对陈润之道:“真人正是在下家师,陈掌柜说与我可有干系?”他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无奈:“看来,陈掌柜是执意不肯自行查验了。既如此,只好由我等代劳。”
说罢一挥手,冯泰与乔都尉立即带人上前。赵庆欢见状,一个箭步横在门前,指着裴玄素厉声喝道:“什么御常寺!我姐夫在长安城里也不是没有相识!区区一个御常寺,能翻起多大风浪?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我陈家粮仓一根指头!”
他话音未落,漕帮邓帮主猛地吹响一声尖锐的唿哨——
粮仓四周瞬间涌出黑压压上百名漕帮帮众,个个手持棍棒,更有数十人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转眼间便将众人团团围住,刀锋棍影,寒光凛凛!
百姓见到漕帮上百人手持棍棒刀械涌出,顿时惊呼连连,惊慌后退,挤作一团。刘县令脸都吓白了,急忙高呼:“陈掌柜!不可胡来!此乃朝廷钦使!”
捕手们“锵”地一声齐齐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一旁的士兵动作更为利落,横刀出鞘的寒光一闪,同时另一只手已取下背着的圆盾,护在身前,结成了一堵密实的盾墙。更有四个弩手悄无声息地站在盾兵身后,手臂稳稳定住,弩机上冷冰冰的箭镞已然抬起,无声地对准了前方那群槽帮汉子。
陈润之也猛然回过神来,厉声喝道:“赵庆欢!快把刀放下!不得对上官无礼!”
赵庆欢哪里肯听,他在丰阳横行多年,早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反而嗤笑道:“姐夫莫怕!这几个芝麻小官,还能翻了天不成?”说罢,他手中绳索猛地一抖——
那两只细犬狂吠两声,如箭般直扑冯泰!就在犬牙将及冯泰身前一尺之际,绳索骤然绷紧,生生将恶犬拽回。冯泰看着赵庆欢,只微微摇了摇头。
赵庆欢以为对方惧怕,顿时狂笑不止:“哈哈哈!什么镇灵使,不过……”
“住手!”陈润之的喝声未落——
“锃!”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电闪过!
鲜血如泉,喷溅半空!
围观百姓瞬间噤声,仿佛连呼吸都忘了。抱着孩子的大人慌忙捂住孩子的眼睛。
陈润之浑身一颤,定睛看去——只见乔都尉已收刀而立,神色冷峻如铁。他身旁的赵庆欢双手死死捂住脖颈,指缝间鲜血狂涌,那“嘶嘶”的喷血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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