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一一七九章 冀鲁旅人(1/2)
天会十一年三月二十,大名府初春的寒风仍带着料峭之意,卷过华北平原刚刚返青的麦苗。马尔科·波罗里奥的红发如同荒野中最显眼的旗帜,尽管他竭力用破旧的毡帽遮掩,风尘仆仆,混迹于南下的流民队伍中,但那深陷的眼窝与湛蓝的瞳仁,在遍地黑发黄肤的人海中,无异于暗夜孤灯。
他的逃亡之路在河间府以南的一片杨树林附近戛然而止。数十骑精锐的金军骑兵如同从地底涌出,沉默而迅速地包围了惊慌失措的流民队伍。为首的年轻将领,身披精致的镶铁皮甲,帽缨鲜红,眼神锐利而倨傲,正是完颜希尹之子——完颜把荅。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用马鞭遥遥一指马尔科·波罗里奥。
「红毛番商,家父料定你会南窜。这大名府,便是你东行的终点了。」完颜把荅的汉话带着浓重的燕京口音,冰冷而不容置疑。「带走!」
马尔科·波罗里奥的心沉入谷底,反抗是徒劳的。他被粗暴地捆住双手,扔上一匹驮马,在骑兵的押送下,进入了这座他渴望一探究竟的「南朝名城」。
大名府,曾为北宋北京,地位显赫。然而,映入马尔科眼帘的,却是一座巨大而压抑的军事堡垒。城墙高厚,垛口如齿,黑底狼旗四下飘扬。街道上虽有商铺开业,行人往来,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氛围——一种被严格规训下的、紧绷的「繁荣」。女真贵族与军士昂首阔步,而大多数汉民则低眉顺眼,脑后那根细长的辫子如同无形的缰绳,标记着他们的身份。
完颜把荅并未立刻将马尔科·波罗里奥投入大牢,而是彷佛尽地主之谊般,带他「游览」了这座城市。他指点着庞大的军营、络绎不绝运送粮秣的车队、以及正在扩建的火器工坊。
「看清楚了,红毛番,」完颜把荅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南朝』风物?此乃我大金南京路总管府所在,河南江北之首镇!如何?可比得上你们泰西的罗马城?」
马尔科·波罗里奥沉默不语,他看到的繁华背后,是冰冷的军事动员和森严的等级压迫。
随后,完颜把荅将马尔科·波罗里奥带入戒备森严的府衙档案库。他命人抬出数个巨大的樟木箱,打开后,尘土混合著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图册、甚至还有褪色的宫廷画卷。
「此乃南朝靖康年间,我大金南伐军从开封皇城缴获的旧物。」完颜把荅随手抽出一本布满虫蛀的《东京梦华录》,翻开几页,上面精美描绘的汴梁街市楼台、虹桥流水,与窗外大名府的肃杀形成残酷对比。「这书里写的,便是你脚下这片土地曾经的模样,所谓『第二大城』。至于书里画的那东京开封府……」他冷笑一声,将书扔回箱中,「早已是过眼云烟,宫阙尽成焦土了。」
他逼近马尔科·波罗里奥,目光逼人:「更往南?哼,淮水以南,不是蜀中那个苟延残喘、需我大金册封才得苟活的『蜀宋』赵氏小朝廷,便是吴楚之地群魔乱舞的所谓『明国』,一伙信奉妖法的女匪盘踞之地!哪里还有什么正统华夏?哪里还有你所想的万国来朝的繁华天朝?」
「1133年3月21日,于大名府馆驿。寒风卷挟着煤灰与马粪气味,刺痛鼻腔。
此城乃金人宣称之“南京”,然其魂灵已被彻底置换。高耸的城墙并非为护佑民生,实为囚禁之笼。街道笔直如矢,划分出严苛的等级:镶白旗与正黄旗甲士纵马驰过中央石板道,蹄铁击出冷酷节拍,汉民商贩则被驱于两侧土路,车轮陷于泥泞,亦不敢吭声。
市集之『繁荣』,实为军需经济之畸形产物。铁匠铺昼夜不息,所铸非农具,皆为箭镞与马蹄铁。粮店外悬挂“新粟”木牌,价高而质劣,购者皆垂首,以铜钱换得少许,指尖无意触及时皆微微一颤,似感耻辱。一老翁因铜钱成色不足被旗丁呵斥,竟自掴其面,连声道歉,脑后细辫随其动作可笑地摆动。此间财富,如血管般尽数汇入城北军营与冶铁工坊,滋养着一头饥饿的战争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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