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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1章 一一七九章 冀鲁旅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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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悚然者,乃人皆自带枷锁。非止颈间木牌,更在其神情。纵是交易谈成,亦无真正笑意,仅眼睑低垂,嘴角肌肉条件反射般抽动一下,旋即恢复死寂。孩童亦无嬉闹,偎依母亲裙边,目光早熟地学会躲闪。此地繁华,乃无声之繁华,一如墓园修葺整齐,其下皆亡魂。」——马尔科·波罗里奥,于压抑的沉默中记录

数日后,马尔科·波罗里奥被押解至兖州。曲阜孔庙,松柏森森,殿宇巍峨,却笼罩在一种异样的静穆中。新任衍圣公孔瑄(其父孔端操确如完颜把荅所言,一年半前于黑松林遭梁山义军伏杀)身着金国赐予的奇特礼服——融合了女真元素与传统汉式祭服,头顶的皮帽后却也滑稽地垂着一根细辫。

一场规模浩大的祭孔大典正在举行。钟磬齐鸣,佾舞翩跹,场面庄严古雅。然而,当衍圣公孔瑄朗声宣读祭文时,内容却让通晓汉文的马尔科·波罗里奥如听天书:「…惟我大金,承天应运,继华夏正统,德配天地…剃发垂辫,非为蛮俗,实乃古礼之存,萨满之智:发乃血之余,魂之所系,洁净编束,以示敬天法祖…今南隅有蜀宋,僭号偷安,不过籓属;吴楚有明蛮,妇人称制,邪术惑众,实乃妖氛…惟我大金,文武圣德,泽被苍生,四海当共尊之…」

祭文将金国的统治塑造成华夏正统的继承者,甚至将强制推行的剃发易俗扭曲为一种古老的、具有萨满教灵魂观意义的「雅政」。马尔科·波罗里奥想起一路所见汉民眼中的麻木与怨恨,再看眼前这荒诞剧般的「正统」展示,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1133年3月25日,曲阜孔庙外驿舍。松柏香气与焚香混合,却掩不住一丝铁锈与恐惧的气息。

今日所见,乃东方信仰沦为戏台之惨剧。孔庙殿宇恢宏,斗拱飞檐,千年古柏森然,然其核心已被掏空。衍圣公孔瑄,其人身着不伦不类之袍服——女真皮缘镶于汉家锦缎,其行祭礼时,脑后金钱鼠尾辫与宽大袖袍形成骇人对比,每一步皆似在古礼躯壳上钉入蛮俗之钉。

祭文响彻大殿,言『剃发垂辫乃古礼之存,魂之所系』。然观礼之儒生耆老,虽衣冠楚楚,却个个面色青白,目光死死钉在身前三寸之地,不敢与任何人交视。每当提及『大金正统』、『妖女匪患』等词句,人群中必有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的战栗掠过,如同风吹过密植的稻穗,旋即恢复死寂。这不是虔诚,是公开的凌辱与集体的噤声。

祭典之奢华,与城外的凋敝形成地狱般映照。典礼所用三牲具肥硕异常,金器耀目。然出得庙门,不过一墙之隔,即有面黄肌瘦之老妪跪于道旁,以头抢地,求贵人赏赐一口祭肉残渣,旋即被如狼似虎的孔府庄丁拖拽而去,其呜咽声迅速淹没于再度响起的雅乐之中。

此处,圣贤之言已成屠夫口中祷词,千年文明殿堂,竟成了证明剃发屠刀合理性之工具。金人不仅欲征服土地,更欲阉割记忆,重铸灵魂。其心之深,其谋之毒,甚于任何明火执仗的劫掠。」——马尔科·波罗里奥,于古老圣地的悲鸣中搁笔

典礼结束,完颜把荅带着满意又轻蔑的神情走到马尔科·波罗里奥身边。

「看明白了?红毛番。东方文明之正统,华夏礼乐之传承,尽在我大金。」他挥手示意士兵将马尔科·波罗里奥带离,「你所寻的明国,不过是南方山林水泽里一群不服王化的匪类与妖人。这便是全部真相。你看够了,也该回去了。」

他盯着马尔科·波罗里奥惊疑不定的蓝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教皇,或者什么威尼斯、西西里的可汗。东方只有一个天朝上国,便是大金。若想通商,便遣正式使节,携国书贡礼,循礼来朝!休要再派你这种鬼鬼祟祟的探子,自取其辱!」

说完,完颜把荅不再理会马尔科·波罗里奥,转身离去。留下马尔科·波罗里奥一人站在戒备森严的庭院中,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动摇。金国展示的力量与「正统」叙事如此强大而完整,难道他万里东行所追寻的「明国」,真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还是完颜把荅极力掩盖的南方,藏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足以颠覆这一切的真相?他的旅程,似乎在被强制终结的同时,又指向了一个更迷雾重重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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