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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一一七八章 速频海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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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鲁不留弱种!」这是巴克什们最常吼叫的话。

上午的文化课(如果那能称之为文化课的话)是学习最简单的女真语数字和命令。汉人、契丹人或其他族裔后代的孩子,必须首先忘记父母的言语,用生硬的女真语回应教习。学不会,或者发音不准,手心便会挨戒尺。

下午是体能与协作训练。稍大些的五、六岁孩子,会被分成小队,进行对抗性的游戏——抢夺一面旗帜,或者将对方小队的所有成员推入泥塘。这些游戏充满危险,骨折、流血时有发生。巴克什们冷眼旁观,只在出人命时才会略微干预。他们是在筛选,用最原始的方式。

「你!南蛮子的软蛋!没吃饭吗?」一个巴克什对着一个明显带有宋人特征的清秀男孩咆哮。那男孩正吃力地试图抱起一根对他而言过重的原木。旁边的几个「小狼崽」发出嗤笑,他们多是女真兵与各族女奴所生,体格更占优势。

男孩抿着嘴,一声不吭,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了原木,手臂颤抖,小腿上还有昨日被踢打的青紫。

河谷边,新修建的水泥水渠引来河水。孩子们被命令跳入渠中,学习泅水、闭气,甚至在水下搏斗。体弱或怕水的,往往就成为「损耗」的一部分。金人需要他们的「新巴图鲁」能征服任何地形。

夏日雷雨突如其来。豆大的雨点砸落,地面瞬间泥泞。巴克什们反而更兴奋。「集合!雨中持矛姿势!半个时辰!」孩子们在泥水中站立,端着比自己还高的木质长矛,瑟瑟发抖,但无人敢动。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他们一张张稚嫩却写满艰难求生的脸庞。

疾病是最大的敌人。一旦发现有孩子持续发热、咳嗽,或出现痢疾症状,便会被迅速隔离到河谷下游一处阴暗的窝棚里,任其自生自灭。尸体通常在夜间被运走掩埋,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晚,窝棚里弥漫着汗味、血污味和草药的廉价气味。受伤的孩子在睡梦中呻吟。偶尔会有极轻微的、用各种口音哼唱的破碎摇篮曲,那是深植于血脉中对母亲模糊记忆的无意识流露,但很快便会消失在沉重的疲惫中。

他们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变得强壮,通过一年比一年更严酷的筛选,直到十六岁,被正式编入各旗,成为真正的「新巴图鲁旗丁」,去为那个将他们视为「根」与「种子」的帝国征战。

他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故乡在何方。赫赫珠营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夏天在这里,不是生长的季节,而是淬炼的开始。温暖阳光照耀下的河谷,进行的却是一场冰冷残酷的优胜劣汰。这些稚嫩的身体和心灵,正被系统地塑造成毫无怜悯、只知效忠于大金的战争工具。他们的未来,注定与鲜血和征服绑定。

双城子向南的绥芬河下游被浓重的海雾笼罩了大半。当雾气暂时散去时,才会露出一片深蓝色的、遍布礁石的海湾,以及依偎在湾畔的那个小小的、几乎被外界遗忘的渔村——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村」,不如说是几户分散的人家。居民是耶懒猛安下最边缘的几户女真渔民和少数归附的吉里迷人。他们住在低矮的、半埋入地下的「地窨子」里,屋顶覆盖着海草和树皮,以抵御海风的侵蚀。空气中弥漫着晾晒的海鱼腥咸气味和潮湿木柴燃烧的烟味。

男人们驾着简陋的桦皮船或小木舟,在近海捕捞海参、鲑鱼和海豹。女人们则在礁石间采集贝类,修补渔网。他们的生活与数百年前的祖先并无太大不同,艰辛、封闭,完全依赖于大海的喜怒。耶懒猛安的税吏每年会来一两次,征收毛皮和海产干货,这便是他们与「大金国」为数不多的联系。对他们而言,上京会宁府是远在天边的传说,燕京更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他们只知道向猛安详稳交纳贡赋,换取微薄的盐铁和一种虚幻的归属感。

没有人告诉他们,南方汉地的海,与他们日日面对的这片冰冷的海水,其实是连通的同一片浩瀚大洋。他们的世界,仅限于视线所及的海湾和背后的莽莽山林。

向北,直至混同江(黑龙江)口,海岸线变得愈发狰狞。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如同黑色的獠牙,啃噬着灰白色的浪涛。海雾在这里更加浓稠,终年不散,只有最勇敢(或最绝望)的猎手,才会冒险乘舟来到这里的海鸟栖息地采集鸟蛋。巨大的海雕在雾中发出凄厉的鸣叫,更添了几分荒凉与神秘。这里是文明的尽头,是连金国最边缘的猛安也懒得详细勘察的化外之地。

然而,隔着一道并不宽阔的间宫海峡,对岸的景象却在悄然变化。

库页岛,被舟山军(北冥都督府)纳入治下已进入第十个年头。

虽然明国的主要精力放在南部的丰原港的开拓上,但其存在本身,就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涟漪已逐渐扩散至全岛,甚至越过了海峡。

偶尔,会有极其胆大、或出于强烈好奇心的黑龙江下游女真部落民或吉里迷人,驾着他们传统的独木舟,凭借祖辈传下的、对海流和天气的惊人直觉,冒险穿越海峡,抵达库页岛北端永归县的海岸。

他们带来的,是黑龙江口的珍贵毛皮(如黑狐、紫貂)、鹰羽、以及一些内陆才有的草药。他们想换取的,是永归县明人和高丽移民手中那些闪亮的铁器(针、刀、鱼钩)、色彩鲜艳的布匹、以及最重要的——粮食。

这种贸易规模极小,且极其隐秘,发生在荒僻的海滩,以物易物,沉默而迅速。永归县的明国基层官吏和驻军似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乱子,便默许了这种边缘地带的民间交流。甚至有传言说,永归县的那个汉人县长,还偷偷用一袋盐换过一张上好的黑狐皮。

令人惊讶的是,如此这般持续数年的、跨越国境的接触,竟然真的没有引起海峡西岸耶懒猛安乃至更高层金国官府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这些部落民本就生活在金国统治体系的末梢,他们的活动无人关心;或许是因为明国在北方的存在感被刻意保持低调,丰原港的繁荣被距离和迷雾所隔绝;又或许,是金国上层完全无法想象,也不敢相信,那些「南蛮」的势力竟能跨越重洋,将触角延伸到他们视为自家后院的极北苦寒之地的时间比他们南下伐宋还早。

他们固守着「天朝上国」的观念,目光紧紧盯着南方的中原和西北方的蒙古草原,全然没有「海权」的概念。他们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眼皮底下这片看似荒芜的海域,竟已成为一条隐秘的、连通两个敌对世界的缝隙。

于是,在这天会十一年的夏天,在这北海之滨,呈现出一幅诡异的图景:一边是仍在近乎原始状态下生活的金国边缘部落,对世界的巨变懵然无知;另一边则是一个悄然嵌入的、代表着新技术和新秩序的明国前哨。而连接两者的,是少数勇敢的土著民独木舟划开的微弱涟漪。

这涟漪如此细微,以至于完全被笼罩在间宫海峡永恒的浓雾之中,尚未被南方那些决定着帝国命运的人们所察觉。但变化已经发生,就像海参崴礁石上悄然附着的船蛆,无声无息,却预示着未来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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