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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9章 一一七七章 胡里改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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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会十一年夏,松花江支流牡丹江口浑浊的河水在夏日灼阳下缓慢流淌,蒸腾起的水汽与沼泽地腐烂草木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凝成一股粘稠、闷热、令人窒息的罩子,牢牢扣在这片被称为「五国城」的流放之地。

所谓的「城」,不过是几圈粗糙的原木栅栏,围着一片低矮的土坯窝棚和几个更坚固些的砖石院落。这里曾是生女真五部盟会的故地,如今成了大金国囚禁最重要战利品的牢笼。

酷暑是比严冬更残酷的折磨。冬日里,寒冷虽利如刀割,但至少能将污秽冻结,将气味封存。而夏日,一切都在发酵、腐烂、滋生。

蚊蚋成团,嗡嗡作响,如乌云般笼罩着每一个活物,无情地叮咬,留下红肿与瘙癢。栅栏外的沼泽地里,蛙鸣聒噪不休,与木栅栏望楼上金兵懒散的呵欠声、以及窝棚里偶尔传出的压抑呻吟交织,构成了五国城夏日永恒的背景音。

昏德公赵佶,曾经的艺术家皇帝,如今已是个眼神浑浊、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蜷缩在还算稍有阴凉的主屋土炕一角,手中无笔无绢,只有一根捡来的木炭,在坑洼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划着早已失传的「瘦金体」笔画,字迹很快又被自己的脚迹蹭花。热浪让他呼吸不畅,胸口如同压着巨石。他偶尔会喃喃自语,哼着不成调的《雨霖铃》,词句破碎,无人能懂。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开封府繁华的市声,但睁开眼,只有木窗棂外刺眼的阳光和飞舞的尘糜。

重昏侯赵桓,曾经的钦宗皇帝,形容比他更为枯槁。赵桓沉默地坐在门边,目光呆滞地望着院内一片被踩得板结的土地。汗水沿着他深陷的脸颊滑落,他也懒得擦拭。朱皇后投水而死的画面,以及无数妃嫔、帝姬被掠入洗衣院的惨状,早已将他的魂灵抽空。他像一具还能呼吸的躯壳,麻木地承受着日复一日的屈辱与煎熬。

赵佶的其他儿子,莘王赵植、祁王赵模、景王赵杞、信王赵榛、相国公赵梴、仪国公赵桐早已磨灭了当年的皇子气度,如同普通囚徒般苟延残喘。

此外,尚有大量宫女、宦官,人数已较北狩之初大幅减少,如同消耗品般在疾病、饥饿与绝望中不断消逝。

生存的空间逼仄而肮脏。多数宗室男女挤在低矮、阴暗的窝棚里,土炕上铺着发霉的乌拉草,跳蚤虱子横行。所谓的饮食,不过是掺杂了麸皮和野菜的粟米粥,稀薄得能照见人影,偶尔有一点咸鱼或打来的野兔肉,也大多先供给看守的金兵。

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女真语的呼喝。窝棚内的人们条件反射般地缩紧了身体,恐惧地望向门口。是正常的换防,还是又有谁要被提去羞辱、或是被带往未知的命运?

几个金兵抬着半桶馊了的粥食进来,随意地倒在几个木槽里。囚徒们默默地围上去,用破碗或桦皮碗舀取。没有人争抢,甚至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维持呼吸的必要程序。

赵佶似乎被门口的动静惊动,停下了手中的木炭。他抬起浑浊的眼,望向窗外那片小小的、被栅栏分割的天空。一只孤雁飞过,发出一声哀鸣。

他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几个字:「……热……汴京的冰湃果子……不知是何滋味了……」

旁边的赵桓毫无反应,依旧盯着地面。一个老宦官默默地低下头,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酷日无情地炙烤着五国城,蒸腾着泥沼,也蒸腾着无尽的屈辱与乡愁。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个夏天都漫长如同永恒,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蚕食着这些曾经至尊无上的人们最后一点生机与尊严。死亡成了一种司空见惯的访客,而活着,成了最沉重的苦役。

不远处这片牡丹江河谷是胡里改路浣衣院,在六月骄阳的炙烤下,湿热的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河水蒸腾的土腥味、大量浆洗衣物散发的皂角与汗渍混合的酸腐气,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适的——绝望的气息。

这里便是金国「增种策」核心执行地之一,胡里改路浣衣院。它并非一座院落,而是一片沿着浑浊河流搭建的庞大棚户区,被高高的木栅栏围着,望楼上的金兵挎着刀弓,懒洋洋地监视着下方如同蚁群般蠕动的人群。

八年了。自天会三年末、四年初,第一批北宋、辽国宗室女、官眷女俘被陆续押解至此,已过去了七年多近八年的光阴。昔日汴京或临潢府的娇娥,早已被磨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河滩上被反复冲刷的卵石,变得粗糙、灰暗。

韦太后(赵构母亲)、邢秉懿(赵构原配)、田春罗、姜醉媚(赵构妾室)等赵构的眷属,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蜀中那个「康皇帝」的持续羞辱。

郝二娘与孙三娘,这两位曾经的百花营女兵,脊梁似乎从未被彻底打断。她们依旧被分在同一处洗衣棚下,粗糙的双手长期浸泡在碱水里,红肿溃烂,但眼神交汇时,仍会闪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锐利光芒。她们是这地狱里少有的、依旧保持着某种内在抵抗意志的人。郝二娘的后腰上,还藏着一片磨尖了的碎铁片。

刘氏,岳飞那位在汤阴沦陷的战乱中失散后被俘的发妻,岁月和苦难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沉默寡言,只是机械地捶打着那些永远洗不完的、散发着陌生男子气息的兵士衣物。她的内心或许充满复杂的羞耻与煎熬,与远方那个声名日益显赫的「岳太尉」仿佛隔着天堑。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金兵乐于谈论和羞辱的话题。

曾经的辽国契丹贵女,国破家亡比宋人更早,在此地煎熬的时间也更长。她们中的一些人似乎已完全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耶律余里衍偶尔会望着南方,哼起无人能懂的契丹歌谣,眼神空洞。

北宋宗女、妃嫔她们是数量最庞大的一群。其中地位最高者可能是一位帝姬或亲王女,但在此地,曾经的尊号毫无意义。她们与宫女、民妇并无二致,同样要承受无尽的洗衣劳役和夜晚的「召幸」。许多人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在夏季的闷热中尤其难熬。

洗衣院的核心「工作」是清洗金兵,尤其是附近屯田猛安、谋克军户送来的大量衣物被褥。女俘们终日守在河边的石槽旁,用木棍捶打、刷洗,腰肢酸痛,汗如雨下。蚊蝇密密麻麻地围着她们和那些待洗的脏污织物打转。

但更核心的「任务」,是「增种」。每当夜幕降临(或在白日的某些特定时段),便会有女真吏员拿着名册前来点人。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会被带往那些看守居住的、相对「整洁」一些的土坯房或木屋,或是某些前来「留种」的女真兵将的营帐。

「又要去给鞑子下崽了!」一个枯瘦的妇人喃喃道,眼神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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