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楚汉争霸演义 > 第42章 鸿沟盟约藏机变 鸟尽弓藏削兵权

第42章 鸿沟盟约藏机变 鸟尽弓藏削兵权(2/2)

目录

“磨蹭什么?”项羽不耐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几分鄙夷,“难不成还怕我反悔?”刘邦心头一凛,不敢再迟疑,笔尖重重落在青铜板上。可手腕的震颤终究没稳住,“刘”字的竖画歪了半分,连带着右边的点画都拖出了一道细小的朱痕;写“邦”字时,他刻意用力压笔,想掩盖慌乱,结果力道失了准头,左耳旁的竖弯钩挑得过高,险些蹭到青铜板边缘的刻纹。写完最后一笔,他飞快地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两点朱红,那字迹歪歪扭扭,比他平日批阅公文时的字迹潦草了不止十倍,连自己都觉得刺眼——往日里即便再仓促,他也会把自己的名号写得端端正正,这潦草的字迹里,藏着太多的不甘与无奈。

项羽眯着眼扫了眼那字迹,眉头果然皱了皱,浓黑的眉毛拧成个“川”字。但他盯着刘邦那张带着几分讨好的脸看了片刻,终究没多想——在他眼里,刘邦本就是个贪生怕死、重利轻义的货色,这会儿八成是怕自己变卦,急着签完约接人,才慌得连字都写不工整。他嗤笑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桌上的青铜笔。那笔杆是实心青铜铸就,足有斤两,在他手里却轻如鸿毛。他根本不蘸印泥——青铜笔的笔尖早已被朱砂浸透,是特意为他这武将定制的,不用反复蘸墨。只见他手臂一沉,笔尖“哐当”一声狠狠戳在青铜板上,石桌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桌上的陶碗晃了晃,溅出两滴朱红印泥落在板上。他手腕翻转,力道丝毫不减,“项”字的横画刻得又深又直,像是要把青铜板戳穿;刻“羽”字时,他更是运足了力气,斜钩收尾的瞬间,笔尖在青铜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滋啦”声,火星都溅起了微小的一点,笔杆下端重重磕在石桌上,竟真的在光可鉴人的石面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刘邦看着他这副悍然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项羽果然没看出破绽,只当他是真的怕了。可低头瞥见青铜板上自己那潦草的签名,再看看项羽那力透铜板的刻字,心里的不甘又涌了上来,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藏在袖中的手把那卷竹简捏得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寒星还挂在荥阳城头没褪尽,楚营派来的马车就碾着薄霜到了汉营门口。车轮碾过冻土的“咯吱”声刚传进营门,刘邦就带着张良、陈平迎了出来,身上的王服都没来得及系好玉带,袍角在晨风中飘得凌乱。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车前,手指刚触到车帘就顿了顿,指节微微颤抖——这三年来无数次在梦里掀过这帘,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生怕眼前的景象是幻梦。

帘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枯草与旧棉絮的寒气扑面而来,刘邦的眼泪“唰”地就涌了上来。刘太公裹着件打了七八块补丁的旧棉袄,领口磨得发亮,露出的脖颈瘦得青筋凸起,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胡子全白了,像蒙了一层霜,颧骨高高突出,衬得眼睛格外深陷。见了刘邦,老人干裂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巍巍地喊出一声“邦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枯瘦的手伸出来想摸刘邦的脸,却连抬到半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吕后跟在老人身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裙角沾着泥点,脸上、手上全是冻出来的冻疮,有的已经破了皮,结着暗红的血痂,鬓角竟生出了好些白发,可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刀,透着股子寻常女子没有的韧劲。

“爹!媳妇!”刘邦哽咽着上前,一手揽住刘太公的腰,一手扶住吕后的胳膊,才发现两人的身子都瘦得硌手,隔着衣料都能摸到骨头。他赶紧把俩人扶下车,侍女早已捧着裹着棉套的食盒候在一旁,掀开棉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香混着肉羹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是刘邦特意吩咐伙房熬的,小米熬得烂熟,还加了些碎肉末,肉羹则炖了整整一夜,连骨头都炖酥了。

刘太公被扶到帐内的矮凳上坐下,双手捧着侍女递来的粗瓷碗,碗壁的暖意透过干枯的手指传进心里。他先是凑到碗边闻了闻,浑浊的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滴在粥里溅起细小的涟漪。“香……真香啊……”老人喃喃着,用勺子舀起半勺粥,吹了又吹才送进嘴里,刚咽下就忍不住哽咽:“在楚营那三年,天天吃的都是发霉的糙米,里面还掺着沙子,咽下去剌得嗓子疼。有回冬天粮断了,连发霉的米都没有,就靠挖野菜、啃树皮活命……邦儿啊,爹以为这辈子都尝不到热乎粥了。”说着说着,老人的肩膀就抖了起来,粥勺在碗里晃得厉害,好几勺粥都洒在了衣襟上。

吕后却没急着接侍女递来的碗筷,她用袖口擦了擦冻得发红的鼻尖,眼神快速扫过帐内的张良和陈平,见两人识趣地退到帐外,才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刘邦的手腕,将他拽到帐外的廊下。晨风吹得廊下的灯笼“晃悠”作响,吕后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与警醒,字字都敲在刘邦心上:“你可别被这盟约蒙了!我在楚营这三年,听那些厨娘、卫兵私下念叨,项羽的粮道被彭越断了快半年了,成皋的粮仓早空了,连他身边的亲卫都得掺着树皮吃饭,他这是撑不下去了才跟你谈和!”

她顿了顿,伸手用力攥了攥刘邦的胳膊,眼神更沉了几分:“更要防着的是韩信!他在齐地手握二十万精兵,占着最富庶的地盘,比项羽还难对付!我在楚营时就听楚兵议论,说韩信平定四国后,在齐地自立为王的呼声都有了。昨天他那封催你进兵的信,我也听楚营的探子提了一嘴——他敢这么跟你叫板,让你配合他夹击项羽,分明是恃功自傲,没把你这汉王放在眼里!你可千万别觉得他是忠臣,得赶紧想办法治住他,要么削他的兵权,要么把他调离齐地,不然等他翅膀硬了,迟早要反!”

刘邦扶着刚喝完粥、靠在椅上歇息的刘太公,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消瘦的脸颊,心里一阵发酸;转头又瞥见吕后脸上的冻疮和鬓角的白霜,想起她在楚营三年受的苦,更是心疼。可吕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团聚的喜悦,昨天韩信那封直言不讳的信又浮现在眼前——“臣已点齐齐地二十万精锐……明日拂晓便可拔营南下……届时主公挥师东进……”那语气哪里是臣子对君主的进谏,分明是主帅对下属的命令!

刘邦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连扶着刘太公的手都用了力,让老人忍不住“哎哟”轻呼了一声。他赶紧松了手,心里的疙瘩却越结越大:韩信这小子,仗着平定魏、赵、代、齐的功劳,果然是飘了!如今手握重兵,占着齐地这膏腴之地,怕是早有了异心!若不趁早处置,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这时候的临淄城,可比荥阳热闹多了。韩信正站在校场上,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炬地盯着士兵们操练。“杀!杀!杀!”的喊杀声震得校场边的老槐树叶子都簌簌发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踩在冻土上,闷响如雷。士兵们穿着崭新的玄色铠甲,甲叶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银光,握着的戈矛枪尖闪着寒芒,列着方阵进退转圜时,队列密得连针都插不进——这可是他耗费三年心血练出的齐军精锐,平定魏、赵、代、齐四国,靠的就是这些能以一当十的弟兄。

忽然,一阵急促如鼓点的马蹄声从校场入口处炸响,打破了操练的节奏。只见灌婴骑着一匹浑身汗湿的乌骓马,如一阵黑风般风风火火地冲过来,马鬃上沾着的泥点和草屑被风吹得乱飞,头盔上的红缨歪到了耳边,甲叶因剧烈颠簸松脱了两处,露出血迹斑斑的内衬。马还没完全停稳,前蹄猛地刨了两下冻土,溅起一片泥雪,灌婴借着惯性纵身一跃,重重砸在地上,靴子底在冻土上擦出两道深痕才稳住身形。他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尘土,也来不及喘口气,一把扯开喉咙就嚷嚷起来,声音因急奔和愤怒而沙哑变形:“主公!刘邦那厮太不地道了!咱上次驰援荥阳,念及他粮草吃紧、兵力不足,特意留下七万精兵帮他守敖仓——那可是咱齐军最能打的‘陷阵营’啊!结果他倒好,借着‘两军协同、统一调度’的由头,悄没声儿就把咱的人全编进了他的汉军大营,连营盘都给挪到了汉军主营边上!更可气的是,他把咱齐军的校尉全给撤了,换成了他沛县的老弟兄,连个伙夫头都换成了他的亲信!”

灌婴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着,伸手在怀里胡乱摸索了一阵,掏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兵符,狠狠往韩信手里一塞,力道之大,撞得韩信掌心发麻。韩信眉头一皱,伸手稳稳接住,指尖刚触到兵符,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兵符的形制明明是他齐军的虎符,半边刻着猛虎纹路,可原本刻在符面中央的“韩”字,被人用利器硬生生磨掉了一大半,粗糙的刻痕里还嵌着铜屑,取而代之的是半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边缘的铜料因仓促雕刻而翻卷着,显然是刚改没多久。

韩信捏着兵符,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半拉“汉”字,冰凉的铜器硌得掌心发疼,磨掉“韩”字的地方凹凸不平,刮得他指尖发麻。他抬眼望向灌婴,见这位素来沉稳的副将此刻气得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校场上的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操练也停了下来,纷纷扭头往这边看,原本震天的喊杀声,此刻竟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甲叶的“哗啦”声,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盟约都签了,歇战也是好事。”韩信把兵符揣进怀里,手指却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处磨掉“韩”字的粗糙刻痕,眼睛望向南边荥阳的方向,眉头微蹙的弧度被他刻意压得极淡,连灌婴都只当他是在琢磨操练的事。他扬声朝着校场上的士兵们喊了句:“都打起精神来!歇战不卸甲,练好了本事才没人敢欺负咱!”声音洪亮如昔,带着往日里领兵作战的威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士兵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壮胆。校场上的士兵们轰然应诺,戈矛碰撞声、呐喊声再次交织在一起,可那震天的声响落在他耳里,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絮,闷得心里发慌。

“让弟兄们好好歇着,伙房多杀几头猪,挑最肥的五花肉炖,再烙几锅白面饼,给大伙儿改善改善伙食。”韩信转头对灌婴吩咐着,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气了,眼下正是敏感时候,闹起来反倒落人口实。”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淬了冰似的透亮——刘邦这哪里是“两军协同”,分明是怕他手握二十万齐军精锐,成了心腹大患,借着守荥阳的由头,悄无声息地削他的兵权!那七万“陷阵营”是他从老家淮阴带出来的子弟兵,个个以一当十,当年潍水之战,就是这支部队率先蹚过冰水,攻破了龙且的主营,如今被刘邦拆得七零八落,换成了沛县的旧人,跟断了他的左膀右臂没两样。

思绪翻涌间,头天晚上的场景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会儿他刚查完粮仓回来,帐外的寒风卷着雪粒“呜呜”地刮,帐帘被人轻轻挑开一道缝,钻进来个十二三岁的小徒弟,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袄,袄领磨出了毛边,露在外面的小手冻得通红,鼻尖挂着两串晶莹的冰碴。那孩子是蒯通的贴身徒弟,以前常跟着蒯通来营里送书信,韩信认得他。没等韩信开口,小徒弟就慌慌张张地塞过来一张折叠得严严实实的麻纸,纸边都冻得发脆,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韩将军,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说‘鸟尽弓藏,早做打算’,让您千万别信刘邦的话!”说完怕被人撞见,裹紧棉袄就钻进了夜色里,连口热水都没敢喝,雪地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风吹来的雪粒盖住了。

当时韩信捏着那张麻纸,指尖触到蒯通遒劲的笔迹,还觉得是蒯通过于谨慎。他想着自己为刘邦平定魏、赵、代、齐四国,把半壁江山都送到了他手里,刘邦筑台拜将的恩情还在眼前,怎么会翻脸不认人?可这会儿指尖摩挲着兵符上那半拉歪歪扭扭的“汉”字,粗糙的铜屑刮得掌心发疼,蒯通那八个字突然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心里——“鸟尽弓藏,早做打算”!他猛地想起前阵子派去荥阳的探子回来报信,说刘邦在营里跟张良、陈平密谈了整整一夜,帐内的烛火亮到天明,当时他没往深处想,如今想来,恐怕那时候就定下了削他兵权的计策!兵符上被磨掉的“韩”字,就像刘邦给的一记耳光,打得他脸上发烫,心里更是疼得抽抽,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鸿沟两岸的军营表面上是安静了,汉军士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有的补铠甲上的破洞,有的帮着伙房劈柴,还有的躺在草垛上晒太阳;楚军那边更热闹,不少老弱士兵收拾着包袱,准备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营里时不时传来笑声。可谁都知道,这安静是装出来的,暗地里双方都没闲着。

陈平找了个心腹,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名叫赵五,以前是江湖上的小偷,最会偷鸡摸狗、钻墙爬屋。陈平给了他一箱子黄金,沉甸甸的压得赵五直咧嘴,嘱咐道:“你悄悄溜进楚营,找到项伯,把这箱子黄金给他,就说钟离眜手握五万精兵,在楚营威望比霸王还高,霸王就不担心他有二心?”赵五揣着黄金,趁着夜色钻过楚军的营寨缝隙,果然把话传到了项伯耳朵里。项伯本就贪财,拿着黄金眼睛都直了,第二天就跑到项羽面前嚼舌根:“羽儿啊,钟离眜这几年打仗功劳太大,手下士兵都只认他不认你,我听说昨天还有士兵喊‘钟离将军千岁’,这可不是好事啊!”

张良那边也没闲着,收拾了些绸缎茶叶,装模作样地要去齐地“慰问将士”。临走前,刘邦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帐后,声音压得极低:“子房,你去齐地,表面上是慰问,实则盯着韩信的动静。他要是敢私藏粮草、偷偷练兵,或者跟蒯通那些人来往过密,你不用请示我,直接派人送信回来,我自有办法收拾他!”张良眉头皱了皱,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刘邦眼里的猜忌,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头应下了。

半个月后,刘邦在荥阳摆了庆功宴,说是庆祝盟约签订、亲人团聚。帐里摆满了酒肉,烤肉的香气飘满了营盘,将领们喝得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划拳。刘邦喝了几杯酒,放下酒杯,用筷子敲了敲碗,帐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齐地刚打下来没多久,那些齐国旧贵族还没死心,老百姓也没完全服管。韩信在齐地待了快一年,虽然立了不少功,可毕竟是外乡人,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琢磨着,不如改封他当楚王,回他老家下邳镇守,那儿是他的家乡,熟人多好办事,也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大伙儿觉得咋样?”

张良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他太清楚了,这哪里是让韩信衣锦还乡,分明是刘邦猜忌韩信,想把他从齐地这富庶之地调走,断了他的根基!他刚要站起来劝,说韩信在齐地威望高,骤然调换恐生变故,就觉得腿被人踢了一下。低头一看,陈平正坐在他旁边,给了他个眼色,悄悄摇了摇头。张良心里一沉,瞬间明白了——刘邦削韩信兵权的心思已经定了,这会儿谁劝谁倒霉,搞不好还会被当成韩信的同党。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端起酒杯假装喝酒,心里却替韩信捏了把汗。

改封的消息传到临淄时,韩信正在校场边上看工匠调试新造的投石机。这投石机是他跟工匠一起琢磨出来的,能把五十斤重的石头扔出半里地,砸在城墙上能崩个大窟窿。他手里拿着木锤,正敲着投石机的木架,试试结实不结实,就听见营外传来马蹄声,传令兵翻身下马,高声喊着“汉王有旨”。

韩信接过圣旨,展开一看,“改封齐王韩信为楚王,即日前往下邳赴任”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手里的木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堆木屑。旁边的灌婴凑过来一看,气得脸都红了,撸起袖子就嚷嚷:“主公平定了魏、赵、代、齐四个国家,把半壁江山都打下来了,功劳比谁都大!汉王倒好,就因为咱手里兵多,就把咱从齐地调走,这明摆着是猜忌咱!依我看,咱不如反了,自立为帝,凭咱二十万齐军,还怕打不过刘邦?”

韩信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校场上整整齐齐的士兵,想起当初在汉中,刘邦筑台拜他为大将,亲手把大将军印绶交到他手里,说“寡人将三军托付于信”;想起荥阳告急时,他带着兵驰援,刘邦拉着他的手,激动得说“可算盼来你了”;想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潍水之战时,有个小兵为了掩护他,替他挡了一箭,死的时候才十七岁,还没来得及娶媳妇。可再想起刘邦改兵符、削他兵权的事,想起蒯通“鸟尽弓藏”的警告,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疼得厉害。

最后,韩信还是叹了口气,接过了楚王的印绶。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接,刘邦正好有理由说他谋反;接了,至少还能保全性命,保住手下的弟兄。他把齐地的军政事务都交给了曹参,曹参是他的老部下,跟着他打了无数仗,从平定魏国时的先锋校尉,到潍水之战时的侧翼主将,一路出生入死,最是可靠。交接的时候,韩信从怀里缓缓掏出那半块“汉”字兵符,指腹在磨掉“韩”字的粗糙刻痕上最后摩挲了两下,才郑重地塞到曹参手里。那兵符带着韩信贴身的体温,触到曹参掌心时却迅速泛起铜器特有的冰凉,边缘未磨平的铜屑硌得手心发沉,像攥着一块浸了寒水的石头。

“这兵符你收好。”韩信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帐外巡逻的士兵,确认无人靠近后才继续说,“虽然被改了字,但齐地的老弟兄都认这虎符纹路——当年咱们在历下练兵,每半个月就对着这符验一次兵,符上的虎爪缺了一小块,还是你当年试刀时不小心磕的,老弟兄们都记得。”曹参指尖一顿,果然摸到虎符右下角那处细微的缺痕,瞬间想起历下练兵时的场景,那时候韩信刚拿下齐地,两人在帐外比刀,他一时失手磕到兵符,还被韩信笑着骂了句“毛躁”。

曹参抬头看向韩信,这位素来挺拔如松的主帅,此刻肩背竟微微塌陷了些。夕阳从帐帘缝隙斜射进来,刚好落在韩信脸上,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昨夜定是辗转未眠。那神情复杂得像打翻了的五味瓶:眉峰微蹙着不甘,嘴角抿着无奈,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位即将远行的父亲,牵挂着留在家里的孩子。曹参心里猛地一沉,瞬间明白这兵符的分量——韩信早料到刘邦不会容他,这是在给自己留最后的后路,也是把齐地的旧部精锐,当成了最后的倚仗。

“主公放心!”曹参猛地攥紧兵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凉的铜器几乎要嵌进掌心,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一定看好齐地!粮仓的钥匙我亲自管,兵册我每天核对一遍,老弟兄们都安排在核心营寨当差。只要楚地那边有半点风吹草动,哪怕是主公您派个亲兵带句话,我立马点齐三万‘陷阵营’旧部,连夜驰援!这兵符我贴身藏着,除了我妻儿,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韩信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伸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曹参铠甲上的凹痕,那是潍水之战时替他挡箭留下的伤痕,至今仍清晰可见。两人四目相对,无需再多言语,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早已让彼此的心意了然于胸。曹参悄悄把兵符塞进铠甲内侧的夹层,用贴身的绸布裹紧,那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让他心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韩信没带多少人,只挑了一百个亲卫,骑着马往楚地下邳去上任。刘邦站在荥阳城头上,扶着城垛,看着韩信的队伍渐渐远去,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陈平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快步走上城头,笑着说:“主公,好消息!项伯在霸王面前说了钟离眜不少坏话,霸王果然起了疑心,把钟离眜的兵权给夺了,让他去当虚职的参军,楚军没了钟离眜这员猛将,战斗力差远了!还有韩信,去了楚地身边就百十个亲卫,楚地的官吏都是主公您派过去的,他翻不起大浪了!”

刘邦接过密信,上面写着钟离眜被夺兵权、韩信已离开齐地的消息,他看完后,把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中分天下?项羽那匹夫想得美!这盟约不过是我稳住他、削掉韩信兵权的幌子,等我养精蓄锐够了,先灭项羽,再收拾韩信,这天下早晚是我刘家的!”

鸿沟的河水慢悠悠地流着,河面上结了层薄冰,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冷冷的光。那块刻着盟约的青铜碑立在河边,被寒风刮得褪了色,“永不相犯”四个字都快看不清了。谁也没料到,这看似安稳的“中分天下”,其实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藏着数不清的阴谋和算计。

韩信的楚地封地,被刘邦派去的官吏层层把控,连粮仓的钥匙都握在刘邦的亲信手里;项羽的彭城,刘邦早已派探子混了进去,连楚军的布防图都摸得一清二楚;远在代郡的陈豨,刚收到刘邦派人送来的密信和一箱黄金,信里写着“韩信素有反心,卿为朕亲信,可暗中监视其动向,若有异动,便宜行事”。

陈豨握着那封密信,看着箱里金灿灿的黄金,手忍不住发抖。他想起当年韩信举荐他当代相,亲手把玉印交到他手里,嘱咐他“守好代郡,我在齐地为你撑腰”;又想起刘邦此刻握着天下大权,一句话就能让他满门抄斩。陈豨走到帐外,望着南边楚地的方向,手里的剑拔了一半又插了回去,愁得直叹气——一边是知遇之恩的韩信,一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刘邦,这把剑,到底该指向谁呢?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