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张良陈平谏刘邦 撕毁盟约击楚军(1/2)
鸿沟盟约签订的第七日,荥阳汉营的庆功宴散得比往日都晚,中军帐内还飘着烤肉的油脂香与米酒的醇厚香气,案边堆着几只半空的陶碗,碗底沾着烤肉的油渍,地上散落着几根啃净的羊骨,帐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橘红的火苗跳动着,将帐内映得暖融融的。刘邦卸了那身缀着玉饰的沉重王服,只穿件月白色素锦袍,袍角绣着几缕简约的云纹,正坐在铺着羊毛毡的胡凳上,由侍女春桃为他梳理头发。春桃的手指纤细灵巧,木梳划过发丝时轻缓柔和,将他连日来因操劳微微打结的头发梳得顺滑。
铜镜是刘邦攻破咸阳时,特意从秦宫珍宝中挑出的青铜镜,镜面足有脸盆大小,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经工匠反复打磨得光可鉴人,连鬓角的每根发丝都能清晰映出。镜中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额角还留着当年在沛县斗殴时落下的浅疤,鼻梁挺直,可鬓角处那几缕白发却格外醒目,像是冬雪落在青柏上,扎得人眼慌。那是五年征战熬出的痕迹:鸿门宴上的惊险、彭城大败的奔逃、广武涧对峙的焦灼,无数个不眠之夜,硬是让青丝染了霜。可此刻,镜中人的眉眼却彻底舒展开来,往日里因战事紧锁的眉峰松了,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暖意,连看向春桃持梳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团聚后的慵懒与踏实。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一只青布香囊,香囊是吕雉昨日亲手绣的,布料是她从楚营带回来的粗麻布,洗得发白却浆得挺括。针脚确实不如宫中绣娘那般细密齐整,甚至有几处因手抖歪了半分,可那对交颈的鸳鸯却绣得鲜活——雌鸟羽翼微敛,依偎在雄鸟身侧,雄鸟昂首警戒,翅尖的纹路用深青线细细勾勒,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香囊里装着晒干的艾草,是吕雉在营外坡地上采的,带着山野的清香,驱散了军营的浊气。“夫人的手巧虽不及绣坊匠人,却最是暖心。”刘邦对着铜镜轻笑,声音里满是满足的喟叹,指尖顺着香囊的针脚轻轻划过,忽然想起昨日深夜的场景:他处理公文到亥时,回帐时见吕雉正就着烛火缝补他的旧袜,袜底磨破了大洞,她就剪了块新布叠了三层,用粗线密密缝补,烛火映着她鬓角的白发,手指因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却依旧灵活地穿针引线。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五年征战吃的苦,都在这针脚里化了。想到这儿,心头更是一片温热,连镜中的白发,都像是镀上了一层暖光。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轻轻挑开一道缝,一股寒气裹着雪粒钻了进来,亲兵队长王二躬着身子站在帘外,他刚从营外巡逻回来,铠甲上还沾着细碎的雪沫,连耳尖都冻得通红。他没有贸然进帐,只压低了声音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主公,留侯张大人与户牖侯陈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刘邦梳理头发的动作猛地一顿,镜中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与张良、陈平虽常彻夜议事,可此刻已近亥时,庆功宴刚散不久,两人却联袂而来,绝非寻常闲聊。他抬手示意春桃停下,声音恢复了几分主公的威严:“知道了,你先退下。”春桃连忙收起木梳,躬身退到帐外。刘邦起身走到案边,伸手将散落在案上的几份文书胡乱拢了拢,又伸手整了整锦袍的衣襟,确保衣袍整齐得体,才扬声吩咐:“让他们进来。”
帐帘掀开,寒气裹挟着雪粒涌入,张良捧着卷舆图,陈平攥着半块楚军粮票,两人神色凝重,全然没有庆功宴上的欢悦。刘邦心头一沉,指着案边的锦凳:“坐。刚温的米酒,来两碗暖暖身子。”
张良却没动酒杯,袍袖一摆避开递来的酒盏,径直捧着舆图走到案前。他双手按住舆图四角,又从袖中摸出四块镇纸石压在边缘——那是他常年带在身边的汉白玉镇纸,刻着简易的山川纹路。舆图展开时“哗啦”作响,竟是一幅刚更新的楚军动向图,用朱砂勾勒的行军路线还带着墨汁的微润。“主公且看,”张良指尖点在鸿沟东侧的一处红点上,指甲盖在“陈县”二字上重重一按,“盟约签订当日傍晚,项羽便拔营东撤,如今主力三万余人尽数驻扎在陈县,营盘扎在洧水南岸,距离彭城尚有三日急行军路程。”
他顿了顿,指尖顺着朱砂路线往北划到梁地,那里用墨点标着密密麻麻的小圈:“这是彭越将军送来的战报,他率部在睢阳、外黄一带反复袭扰,楚军粮道已断整整四月。探子李三伪装成货郎混入陈县,昨日才冒死逃回,他说楚军每日只敢行军三十里,沿途虽不断收拢散兵,却连路边的麦田都不敢征用——百姓见了楚军就躲,连粒米都征集不到。有回他亲眼看见,楚军的运粮队只拉着三车糙米,却要供两千人食用,连马料都掺了半车糠麸。”张良说着,从舆图夹层里抽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李三的亲笔记录,字迹潦草却字字清晰:“楚营每日两餐,每餐仅半瓢稀粥,士兵多有饿晕者。”
陈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膝盖在锦凳上轻轻一磕,身体前倾将攥在掌心的半块粮票稳稳递到刘邦面前。那粮票是粗麻布所制,边缘被牙齿啃得参差不齐,布面上印着的“楚营左军”四个字已被汗水浸得模糊,布纹里还嵌着些许未刮净的草屑与泥土,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主公请看这粮票,”陈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的沙哑,指腹反复摩挲着粮票的边缘,指甲盖将粗糙的麻布蹭得微微起毛,“这是昨日辰时,巡逻兵在营外三里的破庙里捡到的,旁边还躺着个饿死的楚军士兵,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黄肌瘦,肋骨根根分明,怀里还揣着块没啃完的树皮,嘴角沾着草汁的痕迹。”
他往前又凑了凑,帐角的炭火把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显得格外凝重:“臣让人去核对楚军粮制,这半块粮票,本该是三人一日的口粮份额——楚营规定左军士卒每日两餐,每餐一瓢稀粥,三人合用这半块粮票才能领够份额。可如今这粮票被啃得只剩一半,边缘的齿痕深浅不一,显然是一人分食了三人的量,还没吃饱,最后竟饿毙在破庙里。”陈平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对那少年兵的境遇有几分唏嘘,却又立刻收敛起情绪,继续道:“李三还说,陈县楚军大营外,近来常有士兵偷偷翻墙出来,跟咱的哨兵换吃食。有回他扮货郎在营外树下歇脚,亲眼看见三个楚军士兵趁着夜色摸出来,为首的是个满脸风霜的老兵,腰间挂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哆哆嗦嗦地跟哨兵讨价还价,说要用剑换两个麦饼。”
“哨兵不肯,说一把破剑值不了两个饼,那老兵急得快哭了,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疤,说这是跟着龙且打东阿时留下的伤,剑是他攒了三年军饷买的。最后讨价还价半天,用剑换了一个麦饼,三个人分着吃,老兵只咬了一小口,就把剩下的塞给两个年轻兵,说‘你们还年轻,要活着回去见爹娘’。”陈平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动容,却很快又变得锐利:“更让人吃惊的是,有个钟离眜麾下的亲卫,竟拿了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匕首来换饼——那匕首一看就是上等货,剑柄缠着金线,本该是将领才能用的器物。他换了两个热饼,躲在墙角狼吞虎咽吃完,就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说营里连钟离将军都三天没沾过肉星,亲卫们更是靠挖野菜、剥树皮充饥,再这样下去,不等汉军打过来,就先饿死了。”
他伸手在案上的陶碗里蘸了点米酒,在案上画了个简易的营盘轮廓:“前几日楚军粮官实在没办法,想杀马充饥,刚牵走两匹老马,就有士兵闹起来,十几个兵围着粮车哭骂,说‘马是咱行军的腿,杀了马,将来逃跑都没力气’,还有人要跟粮官拼命。最后还是项伯带着亲兵赶过来,抽了领头的兵两鞭子,又许诺‘只要撑到彭城,必让大家吃饱’,才勉强把场面压下去,没闹出哗变。”陈平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枚楚军的铜制腰牌,腰牌边缘已经磨损,上面刻着的“右军卒张二”五个字却依旧清晰,他将腰牌放在刘邦面前的案上,推了推:“这是上次换饼的士兵留下的,臣已让人去核实,张二是去年跟着龙且打潍水的老兵,潍水一战他侥幸没死,却也落下了病根。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跟李三说‘再待在楚营,迟早饿死,不如投了汉王,至少能顿顿吃饱’。”
刘邦捏着粮票,粗麻布的糙感磨得掌心发疼,粮票上的霉味混杂着艾草香囊的清香,在鼻尖萦绕,让他心头五味杂陈。陈平说的那些楚军士兵的惨状,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可战场之上,容不得半分怜悯。他自然记得陈平此前进言的“缓兵之计”,也清楚此刻是灭楚的最佳时机,可指尖摩挲着腰间吕雉绣的香囊,昨日夜里妻子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项羽虽困,却是强弩之末;韩信新封楚王,手握重兵,驻兵下邳,离彭城不过两日路程,他若有异心,趁咱攻楚时偷袭荥阳,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刘邦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想起韩信被改封楚王后,派来的谢恩使者那张倨傲的脸——使者捧着韩信的贺表,语气虽恭敬,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得意,说“楚王说了,汉王若需相助,只需一封书信,楚地精兵即刻便至”。这话听着是表忠心,实则是在炫耀兵力。更让他介怀的是,使者带来的礼物中,给刘邦的不过是一匹寻常的宝马,给樊哙的却是什么?是一箱金银,两匹西域进贡的绸缎!樊哙是他的连襟,是跟着他从沛县出来的老弟兄,韩信这般拉拢,居心何在?
“可盟约已签,天下皆知。”刘邦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犹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前浮现出盟约签订那日的场景——项羽的使者带着青铜板来,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傲慢,仿佛不是来签盟约,而是来施舍恩典。可即便如此,盟约上的“永不相犯”四个字,是他亲手刻上去的,如今若是撕毁,岂不是落得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将来如何收拢天下诸侯的心?
他看向案上的舆图,指尖点在齐地与梁地的位置,语气愈发沉重:“再者,韩信刚到下邳,楚地根基未稳,他未必肯轻易出兵;彭越还在梁地与楚军周旋,麾下兵力本就损耗不少,仓促调他过来,恐难有战力。若咱贸然出兵,韩信、彭越迟迟不到,咱单凭荥阳的兵力,未必能一举拿下陈县的楚军。万一战事胶着,项羽再从彭城调兵增援,咱就陷入被动了。”他叹了口气,将粮票放在案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粮票上的“楚营左军”字样,心中满是纠结——一边是灭楚的天赐良机,一边是背信的名声与韩信的隐患,如何抉择,实在难办。
张良见刘邦神色松动,连忙俯身将舆图再展半尺,红笔顺着陈县往彭城划了道笔直的红线,笔尖在舆图上划出细微的“沙沙”声。“主公此言差矣!”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带着几分振聋发聩的意味,“昔年商汤伐桀,以‘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为名;武王伐纣,以‘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为号,从未因一纸盟约束缚手脚!项羽是什么人?杀义帝于江中,坑降卒于新安,烧阿房于咸阳,天下百姓恨之入骨!他与主公签订盟约,不过是粮尽兵疲的缓兵之计,何曾有过半点诚意?”
张良的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的“陈县”二字,石质镇纸都被震得微微发颤:“主公试想,咱撕毁盟约,并非背信弃义,而是‘诛暴秦之余孽,救百姓于水火’,天下诸侯只会拍手称快!再者,楚军东撤时犯了兵家大忌——主力精锐在前开路,辎重粮草全放在后军,由老弱士兵押送,首尾相距足足十里,正是首尾不能相顾之势!昨日李三回报,楚军后军的粮草车只有五十辆,却跟着两千多民夫,民夫们早已怨声载道,不少人都偷偷往咱这边跑。若此时派轻骑奔袭后军,烧其粮草,断其退路,楚军必乱!再以主力正面追击,必能重创项羽!”
他抬头看向刘邦,眼中满是急切:“主公若错失此时机,等项羽退回彭城,凭彭城的坚固城防据守,再向江东征集粮草兵员,来年开春卷土重来,咱今日的安稳,不过是镜花水月!到那时,鸿沟以西的百姓又要遭受战乱之苦,太公与夫人这三年受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子房说得字字在理!”陈平连忙接话,上前一步指着舆图上的彭城方向,“主公更要想清楚,项羽如今是困兽犹斗,麾下虽还有三万余人,却多是老弱残兵,且军心涣散。可彭城是他的老巢,城中尚有精兵数千,还有项伯、季布等人辅佐。若让他退回彭城,与九江王英布的残部汇合——英布虽投了咱,可他麾下还有万余旧部在江东,若被项羽说动,又是一大隐患。再让他缓过粮道之困,在江东征集青壮,来年开春必卷土重来。”
他伸手在舆图上圈出荥阳与彭城之间的区域,声音压得更低,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到那时,项羽据彭城之险,韩信守楚地之富,两人一东一南,咱夹在中间,腹背受敌!荥阳是咱的根基,敖仓的粮草虽足,可若被楚军长期围困,迟早坐吃山空。主公忘了彭城大败时,咱连太公都护不住的窘迫了?如今项羽就在眼前,粮草断绝,军心涣散,这是天要亡他!若不趁此时机除之,日后再想寻这样的机会,难如登天!”
陈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指尖点着上面两个名字憋笑:“臣已联络上项羽麾下两个校尉,都是龙且的旧部——一个叫王胖,一个叫李瘦,俩人情同兄弟,在楚营里是出了名的‘活宝’。这王胖原是龙且帐下的炊食官出身,最是嘴馋,以前跟着龙且时顿顿有肉,如今饿了三个月,脸都瘦脱了形,双下巴缩成了单的,却还改不了嘴馋的毛病。前几日李三扮货郎时,他偷偷摸出来,想用自己的校尉印换半只烤鸡,嘴馋得连印绶上的穗子都差点咬了,还跟李三讨价还价:‘印换鸡,再添两个麦饼,我给你说楚军后厨的藏粮地儿!’更糗的是,上周他值夜守粮库,趁没人偷偷抓了把生米塞嘴里嚼,被巡营的项伯撞个正着,他急中生智把米咽下去,结果噎得直翻白眼,还嘴硬说‘粮库潮气重,我替弟兄们尝尝米坏没坏’,被项伯罚着饿了两顿,哭得比丢了亲爹还伤心。”
“那李瘦呢?”刘邦被逗得忍不住发问,紧绷的神色松了几分,指尖都停下了敲击案面的动作。陈平笑得更欢,连眼角都起了细纹:“李瘦是王胖的跟班,人瘦得跟根晒蔫的竹竿似的,颧骨凸得能戳人,却偏偏胆子小还护犊子。上次楚军想杀马充饥,他吓得抱着马脖子哭,说‘马跟我行军三年,比我媳妇还亲,不能杀’,被项伯骂了一顿还委屈得直抽噎,蹲在马棚外守了半宿。他那只老母鸡更是宝贝得不行,有回王胖饿极了想偷鸡炖汤,刚摸到鸡翅膀,就被李瘦追着绕营跑了三圈,最后李瘦抱着鸡蹲在地上哭,说‘你要杀它,先杀我’,把王胖闹得没脾气。”
他顿了顿,又添了件趣事:“前几日楚营发稀粥,李瘦怕鸡饿着,偷偷从自己碗里舀了半勺粥喂鸡,被管粮的小吏看见,要夺他的鸡。李瘦急了,抱着鸡就往粮库钻,愣是凭着自己瘦,从粮垛缝里钻了出去,把小吏气得跳脚。他跟王胖早就怨上项羽了,王胖说‘跟着霸王混,迟早饿成饿死鬼,不如投汉王,至少能顿顿吃饱’,李瘦立马附议,还拍着胸脯保证‘我那鸡下了蛋,能给弟兄们当暗号’,说得跟真的似的。”
陈平把名册递到刘邦面前,上面还画着两个简笔小人,一个圆滚滚画着鸡腿,一个瘦巴巴抱着小鸡,旁边注着“王胖:嗜吃,可许烤鸡诱之;李瘦:惜鸡,可许养鸡场拢之”。“主公您看,这俩人虽看着不靠谱,却管着楚营后军的粮草库钥匙,王胖熟稔后厨门路,连哪块砖下藏着私粮都知道;李瘦认得所有守粮的士兵,还能凭着瘦身子钻遍营里的犄角旮旯。只要主公下令进兵,他俩就夜里偷偷放火烧粮草,再学鸡叫当暗号——李瘦学鸡叫学得跟真的一样,连他那只老母鸡都跟着应和,楚营士兵都以为是鸡群叫的。里应外合之下,楚军必乱,项羽想不败都难!”
刘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指节撞击木案的“笃笃”声与帐外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心乱如麻。陈平口中王胖、李瘦的糗事虽让他笑出声,可笑意褪去后,眼底只剩权衡利弊的冷光。他捏着那半块啃得残缺的粮票,粗麻布的触感突然与三年前彭城大败时,爹被项羽绑在木柱上那件破棉袄的触感重叠——那时项羽粮足兵强,何曾因“信义”放过他?鸿门宴上剑拔弩张,若不是项伯私心,他早已身首异处。
“主公,臣妇有话要说。”帐帘突然被掀开,吕雉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束着铜带,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全然没有寻常妇人的温婉。她刚在营中巡查完后勤,甲胄内衬还带着寒气,却目光如炬,扫过张良、陈平后,径直走到案前,将一卷竹简拍在刘邦面前:“这是臣妇刚让人整理的楚军虚实,项羽的底牌,早已被我摸透。”
刘邦与张良、陈平皆是一愣——营中议事从不让妇人参与,吕雉此举实属罕见。吕雉却毫不在意,指尖点在竹简上逐条解析:“项羽麾下三万兵力,实则老弱过半,真正能战的不过八千江东子弟;粮道被彭越截断四月,军中存粮不足三日,昨日已开始宰杀战马,今日若再无补给,明日必生哗变。”她抬眼看向刘邦,眼神锐利如刀,“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所谓盟约,不过是他苟延残喘的遮羞布!”
“可撕毁盟约,恐落天下人笑柄。”刘邦皱眉,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犹豫。吕雉突然嗤笑出声,声音清亮得震得帐角炭盆火星乱跳:“天下人笑柄?当年商汤放桀、武王伐纣,谁不说他们是顺天应人?项羽杀义帝于江中,坑降卒于新安,烧阿房于咸阳,早已失尽天命!夫君若能灭他,救万民于水火,谁会记得这一纸盟约?后世只会称你为‘拨乱反正’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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