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烹杀郦食其，田广兵败走城阳（2/2）

杀死郦食其后，田广胸中的怒火被彻骨的恐惧彻底取代。他跌跌撞撞回到王宫，锦袍上的酒渍与血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往日的骄矜荡然无存，连走上台阶都险些绊倒，多亏身后的内侍及时搀扶才稳住身形。叔父田横身着铠甲匆匆赶来，甲叶上还沾着城头的尘土与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从城防处巡查回来，面色凝重如铁，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大王，汉军先锋已至城外十里坡，韩信亲率主力紧随其后，前锋骑兵的马蹄声都能听见了！临淄城垣虽高，却久未修缮，西城楼去年暴雨塌了半段，至今未补；南城壕沟早已淤塞，里面长满了野草，根本挡不住汉军的攻城锤与投石机！如今军心涣散，百姓更是人心惶惶，坚守必败！不如趁夜色突围，前往城阳！那里是我田氏根基，城高池深，粮仓储粮可支半年，还能向楚王求援，再图后举！”

田广早已没了往日的决断，连连点头，声音发颤得不成样子：“全凭叔父安排！快，传孤旨意，让北门守军即刻备好车马，亲卫营三千精锐随孤突围！告诉将士们，突围后到城阳集合，必有重赏！”当晚三更，田横亲率三千精锐为先锋，打开北门时，却见城外旷野上隐约有汉军游骑的火把晃动，如点点鬼火在夜色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杀出去！”田横手持长戈率先冲阵，戈刃劈开一名汉兵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抹都未抹，继续挥戈向前，戈尖挑飞两名汉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齐军将士多是临淄子弟，家眷都在城中，行军时不断有人悄悄离队，想要回家守护亲人，刚冲出五里地，原本三千人的队伍便溃散了一半。灌婴率领的汉骑闻讯赶来，马蹄声如惊雷滚滚，铁蹄踏碎夜的寂静，汉兵高声呼喊“降者免死”，声音在旷野上回荡。齐军本就无心恋战，听闻劝降声，纷纷弃械投降，有的甚至调转兵器，协助汉军追击。田横拼尽全力斩杀三名汉将，左臂被一箭射穿，鲜血染红了半边铠甲，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却依旧死死护着田广，在乱军中杀出重围。逃亡路上，田广一路跌跌撞撞，华贵的锦袍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玉靴磨破了鞋底，脚掌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钻心疼痛，好几次险些摔倒，全靠田横搀扶着才勉强前行，往日的王者威仪荡然无存。

一路奔逃三日，待抵达城阳城下时，原本三千人马仅余五十余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如菜色，嘴唇干裂出血，连兵器都丢得差不多了，不少人还带着伤，靠拄着断戈或树枝勉强站立。城阳守将田解是田氏旁支，平日便对田广的骄奢淫逸颇有微词，此刻见曾经不可一世的齐王如此狼狈——头发散乱，锦袍破烂，脚掌裹着沾满血污的布条，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碍于宗族情面，还是急忙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城楼上的士兵看到田广这副模样，都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目光中满是惊愕与轻视，有几个年轻士兵甚至憋不住笑出了声，被队正厉声呵斥才收敛。

田广一进城便瘫倒在帅府大堂的虎皮椅上，这把椅子还是田解特意为他准备的，往日他定会嫌其粗糙，此刻却觉得无比安稳。接连喝了三碗热米粥，他才缓过劲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血色，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几分厉色：“即刻召集民夫！不惜一切代价修补城墙，用糯米浆混合碎石填补破损处，城墙厚度加至三尺；城外挖掘三重壕沟，深丈许、宽两丈，沟底埋上尖木与铁蒺藜，上面覆上茅草伪装！所有城门紧闭，用铁条加固，只留西门作为退路！再备黄金百两、玉璧十对、锦缎五十匹，派使者星夜去彭城求援，就说若楚王出兵相助，齐地岁贡翻倍，战后愿将济北之地割让给楚国，绝不反悔！”

与此同时，韩信率领汉军主力兵临临淄城下。令人意外的是，临淄城门早已被百姓自发打开，白发老者捧着陶罐装的酒浆，孩童提着竹篮装的瓜果，站在街巷两侧迎接汉军，不少青壮年还自发拿着锄头、扁担，要为汉军引路。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妪颤巍巍地向韩信跪拜，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老泪纵横：“将军为民除害啊！田广烹杀郦先生那日，老婆子就在广场上，那老先生命丧鼎中时还喊着‘保百姓平安’，这般忠臣竟遭如此毒手，这等暴君早该覆灭！将军进城后，可一定要为郦先生报仇啊！”韩信俯身轻轻扶起老妪，命亲兵将随军携带的粮食分发给百姓，又命曹参在城门处张贴告示，朱砂大字格外醒目：“汉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各安其业，田氏旧部投诚者免罪，有功者重重封赏！擅取百姓一物者，斩立决！”告示一贴出，百姓们更是欢呼雀跃，不少原本藏匿在家中的商户也纷纷打开店门，拿出酒食犒劳士兵。

安顿好临淄城的事务后，韩信即刻召来灌婴，帅帐中央摆放着一具巨大的沙盘，这沙盘用细沙混合糯米浆制成，坚硬如石，齐地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历历在目，城阳城被红漆圈出，旁边用墨笔标注着“田广残部约五十人，守将田解”的字样。韩信手持木杖指着城阳的位置，沉声道：“田广逃入城阳，必然向项羽求援，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你率五千轻骑兵，带足三日干粮与火折子，星夜追击，务必在楚军到来前将城阳四面围困，切断其粮道与水源，严禁任何人出入！若遇楚军援兵，切记不可硬拼，先避其锋芒，依托地形骚扰牵制，待我率主力抵达再行决战！”灌婴拱手领命，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命！定不让田广与楚军汇合！”当即点兵，士兵们将马蹄裹上厚厚的麻布，口中衔枚，趁着夜色向城阳疾驰而去，马蹄声轻如风吹落叶，在寂静的夜色中几乎不可闻。

彭城楚宫大殿上，项羽正把玩着新得的和田玉璧，这玉璧是西域使者上月进献的珍品，温润如凝脂，对着烛光细看，内里还能望见细密的云纹，他爱不释手，每日都要摩挲许久。当内侍跪地禀报齐地失守、田广逃亡城阳的消息时，项羽猛地将玉璧摔在殿中青铜鼎上，“哐当”一声脆响，玉璧碎裂如蛛网，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背，鲜血滴落在鼎壁的饕餮纹上，红白相衬，格外刺目。“韩信小儿！屡坏孤的大事！”项羽双目圆睁，声如惊雷，震得殿顶瓦片轻颤，殿内内侍与宫女吓得纷纷跪地，不敢抬头。他大步走到殿中，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劈在身前的案几上，坚实的红木案几瞬间被劈成两半，文书竹简散落一地：“传孤旨意！召龙且率军三万，即刻驰援城阳！务必将韩信碎尸万段，夺回齐地！若败，提头来见！”

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将领大步入殿，正是龙且。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身着玄铁连环甲，甲叶间缀着铜铃，走动时叮当作响，腰间挎着一柄开山斧，斧刃寒光闪烁，斧柄缠满防滑牛皮，上面刻着“破阵”二字，是他征战多年的信物。听闻项羽的命令，龙且仰头大笑，声震四壁，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不定：“大王放心！韩信不过是靠些阴谋诡计破了魏赵，不足为惧！末将麾下三万江东子弟，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尤其是麾下‘楼烦骑兵’，个个能开三石硬弓，日行三百里，善骑善射，当年章邯的骊山刑徒军，便是被末将的楼烦骑兵冲得溃不成军！待末将到了城阳，定将韩信斩于斧下，提其首级来见大王，届时与大王共饮庆功酒！”

龙且素来骄狂自大，根本未将韩信放在眼里。率军出发时，不仅带着数车金银财宝与珍玩，还特意拉着十余名歌姬乐师，甚至带上了两名酿酒工匠，打算破敌后在齐地大肆享乐一番。行军途中，他每日都在中军帐中饮酒作乐，歌姬起舞助兴，乐师奏乐相伴，对军务毫不上心。副将周兰多次进言，劝他谨慎行军，派斥候探查汉军动向，却被龙且斥退：“韩信小儿若敢来战，便是自寻死路！我军三万精锐，碾压他那点残兵易如反掌！待我到了城阳，他早已吓得弃城而逃，派斥候不过是浪费时间！”周兰无奈，只得暗自命人加强警戒，却不敢再劝。

消息很快通过斥候传至城阳城外的汉营，韩信正与曹参、蒯通围着沙盘议事，案上点着三盏油灯，灯芯挑得极长，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映得帐内气氛愈发凝重。沙盘上的潍水用蓝漆仔细标注，两岸的沙丘与芦苇荡都用不同颜色的细沙堆出，连水中的浅滩与暗礁都清晰可见，楚军可能的行军路线用墨线标出，旁边还标注着“预计三日抵达”的字样。曹参指着沙盘上楚军的必经之路，眉头紧锁道：“龙且麾下多是楚军精锐，尤其是‘楼烦骑兵’，弓马娴熟，冲击力极强，我军连续作战，将士们多有疲惫，若与其硬拼，恐难取胜，至少要付出三成伤亡的代价。”

韩信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轻叩沙盘上潍水上游的狭窄处——那里用小石子堆出了简易的堤坝雏形：“龙且骄横轻敌，又急于向项羽邀功，必然会率军强渡潍水，图一个速战速决。蒯通先生，你带一千工兵连夜赶往潍水上游，用沙袋与巨石堵塞河道，沙袋外层务必裹上茅草芦苇，与河岸浑然一体，绝不能让楚军察觉！沿途布置暗哨，若遇楚军斥候，就地斩杀，绝不能走漏风声！”他又转向曹参，语气愈发坚定：“曹将军，你率一万精兵在潍水下游西岸列阵，多备强弓硬弩与滚石擂木，阵前挖掘数重陷马坑，上面覆上茅草与浮土伪装。待楚军半渡之时，上游即刻决堤放水，借水势冲乱其阵型，你便率军掩杀，务必将其全歼，不留一兵一卒！”

蒯通抚着山羊须，眼中闪过赞许之色，笑道：“将军此计妙哉！如今正值枯水期，潍水下游水深不足三尺，楚军见水浅必然大意，策马便可轻松渡过。待上游大水冲下，水深瞬间可至丈余，水流湍急如奔马，楚军必被冲得人仰马翻，马匹受惊失控，阵型大乱，届时我军弓弩齐发，滚石擂木砸下，定能大获全胜！”曹参也拱手领命，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末将这就去准备，定让龙且这匹夫有来无回，为郦先生报仇！”

夜色如墨，汉军工兵在蒯通的带领下，悄悄赶往潍水上游。士兵们用麻布仔细包裹沙袋与巨石，填入河道时动作轻缓，生怕发出声响；为了确保隐蔽，他们还在河道两岸的芦苇丛中布置了警戒哨，方圆三里内严禁任何人靠近。沙袋堆积至半丈高时，用茅草与芦苇仔细覆盖，远远望去与河岸的景色融为一体，只有清澈的河水从沙袋缝隙中缓缓渗出，发出细微的“潺潺”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恰好掩盖了工兵劳作的痕迹。潍水两岸寂静无声，只有星光点点洒在水面上，谁也未曾察觉，一场决定齐地归属、甚至影响楚汉争霸最终格局的潍水之战，已在这暗流涌动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