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真空画派（2/2）

零度觉者的意识传音越来越弱，但每个字都像凿子般敲进他们脑子里：

“是……窗口……”

“她……留的……窗口……”

“漏洞……在……”

话没说完，他下半身的晶体突然向上猛蹿一截！腰部、胸口、脖颈——灰色像瘟疫般席卷而上。零度觉者脸上第一次露出表情，不是痛苦，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

他按在画框上的双手猛地发力！

十指指骨在碎裂声中变形，更多的灵质从伤口喷涌而出，全部浇在画布中心那点还在“呼吸”的区域！

“快……看……”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传音。

然后，灰色彻底吞没了他。

一位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漂流三百年而不灭的修士，一尊能冻结时间的画圣，此刻化作了一尊完美、冰冷、永恒的灰色雕塑。

但就在他完全晶化的瞬间——

画布中心，那点微弱的“呼吸”区域，突然剧烈搏动！

最后一次搏动。

搏动的刹那，画布上未被侵蚀的区域迸发出一片光。

不是照亮展厅的光，是直接投射进他们意识里的……景象。

他们“看”到了肖红。

不是肖像，不是记忆，是某种更本质的存在——哺乳者概念的具现。她站在一片虚空的摇篮边，怀中抱着发光的婴儿。她的脸模糊在光晕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表情：温柔，疲惫，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

景象视角拉远，他们看到了肖红的“背后”。

那里悬浮着一张巨大无边的契约，羊皮纸般的材质上流淌着星宫特有的冰冷徽记。契约条文复杂如纠缠的星轨，但在某个关键条款的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裂纹处，渗出一滴液体。

青铜色，粘稠，散发着归藏剑气特有的锐利，又混着母乳的温润。

是血？是泪？还是两者都不是？

景象中，肖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侧头，看向契约上的裂纹。然后，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

她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读”懂了那两个字的唇形：

“原谅。”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画布中心最后一点“呼吸”熄灭。

灰色晶体像潮水般涌上，彻底覆盖了整幅《母亲》。

真空画派的圣物，子系宇宙最接近“永恒”的艺术品，此刻成了一块完美、冰冷、死寂的灰色板块。

灵植大师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脑子里疯狂拼凑碎片：契约裂纹、青铜液体、肖红的“原谅”、零度觉者说的“窗口”和“漏洞”……

一个念头像冰锥般刺穿他的意识：

如果星宫的原始契约真有漏洞……

如果那个漏洞就是肖红偷偷注入的“原谅”……

如果整个双生宇宙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这个漏洞，从内部瓦解那份绝对理性的契约……

那么现在，黑暗漩涡要做的，就是反过来利用这个漏洞。

用“绝对正确”的母爱，覆盖“会原谅”的母爱。

用“完美”的母性概念，抹杀“有缺陷”的母性真实。

“走！”灵植大师猛地转身，对阿瑶低吼，“快离开这！通知长老——敌人的目标不是脐带枢纽，是——”

话断了。

因为展厅入口处，灰色的晶体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封死了退路。

晶体表面，正缓缓浮现出文字。

不是雕刻，是晶体内部自发排列出的、完美无瑕的发光字符：

“漏洞检测确认”

“哺乳者肖红，于原始哺育契约第7,894,631条，植入了非理性变量：‘母性原谅权’”

“该变量与契约绝对理性原则冲突，导致逻辑自洽性下降0.000013%”

“根据星宫债权法典补充条款第3章，当契约自洽性受损时，债权人有权启动‘概念矫正程序’”

“矫正目标：抹除非理性变量源及所有衍生污染”

“矫正手段：启用‘完美母性’概念体，覆盖‘有缺陷的母性’实例”

“执行倒计时：十一标准时四十七分”

文字下方，晶体表面开始蠕动。

不是生物的蠕动，是数学结构的自我重组。无数晶粒拆解、排列、重组，慢慢凝聚成一个轮廓——

女性的轮廓。

怀抱婴儿的姿势。

散发着纯粹的、无瑕的、绝对正确的“母性”概念光辉。

但那张脸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不是模糊，是彻底的、等待被定义的“空”。

它在等。

等某个“完美”的模板，来填满这片空白。

灵植大师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被篡改存在意义”的恐惧。

敌人不仅要杀他们。

还要把“母亲”这个词，从宇宙的记忆里，彻底偷换。

他回头看向阿瑶。

维生舱里，幼小的躯体正微微颤抖。阿瑶的量子感应全开，她在“读”那尊正在成形的晶体轮廓。

然后，她用颤抖的灵识传过来一句话：

“它要用的模板……”

“是肖红母神‘本该有’的完美形态。”

“没有忧伤。”

“不会原谅。”

“只会……‘正确’地哺乳。”

展厅外，熵减区最后一点时空褶皱，在灰色晶体的抚平下，彻底消失了。

整个区域，此刻平整、光滑、完美得像一面映不出任何倒影的镜子。

而镜子深处，那尊空白的“完美母性”轮廓，正缓缓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