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镜海的良心驿站(1/2)
清晨五点半的镜海市,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线晕开一层淡金,像给灰蓝色的天幕镶了道暖边。露水还凝在菜场入口的梧桐叶上,风一吹,“嗒嗒”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公孙龢推着那辆焊了铁皮框的旧三轮车,车轱辘碾过积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空荡的街巷里格外清晰。车斗里码着刚从郊区菜农那收来的青菜,碧绿水嫩,叶尖还沾着泥星子;一筐土鸡蛋卧在铺了稻草的竹篮里,蛋壳泛着温润的米白;最底下压着那块包着红布的老秤砣,红布边角磨得发白,是父亲生前用了三十年的物件。
公孙龢停下车,从车座下摸出块抹布,弯腰擦了擦车把上的露水,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这秤称的是良心”时,掌心的温度。五年前女儿公孙玥失踪后,她无数个夜晚都是抱着这块秤砣入睡,仿佛能从那粗糙的金属触感里,寻到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龢丫头,早啊!”巷口卖早点的王记包子铺掀开了蒸笼,白雾“腾”地涌出来,裹着面香飘过来。老板娘王秀兰系着藏青围裙,手里拿着长柄竹勺,探出头冲她笑,眼角的细纹挤成两朵花。可公孙龢知道,王秀兰最近正愁眉不展——她儿子在外地打工时摔断了腿,不仅医药费没着落,工地还拖着工资不发,昨晚她还看到王秀兰躲在包子铺后厨偷偷抹眼泪。
公孙龢直起身,也笑了笑:“王姐,今天包子闻着格外香。”她没提昨晚看到的情景,有些难处,戳破了反而让人心酸。
“那可不,今早发面时多揉了两圈!”王秀兰用竹勺敲了敲蒸笼边,强装出爽朗的样子,“等会儿给你留两个肉的,刚出锅的,热乎!”话落,她悄悄抹了下眼角,心里却在盘算:今天要是再卖不完包子,明天可能就没钱给儿子买止痛药了。
“哎,谢啦!”公孙龢应着,推着车往菜场里走。菜场里已经有了动静,几家早到的摊主正忙着卸车、摆货,铁盆碰撞的“哐当”声、水管喷水的“哗哗”声、彼此打招呼的吆喝声,渐渐织成一张充满烟火气的网。可这烟火气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难,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最清楚。
她的摊位在菜场西北角,是父亲传下来的老位置,旁边挨着卖豆制品的李叔和修鞋的濮阳黻。李叔最近也不好过,他老伴查出了糖尿病,每天都要打胰岛素,家里的积蓄早已见底,昨天他还跟公孙龢念叨,想把家里唯一的老房子抵押出去,可又怕万一还不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刚把青菜摆上木架,濮阳黻就背着工具箱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拎着个铁盒,里面装着鞋钉、鞋油和几块磨得光滑的鞋楦。濮阳黻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去年查出了轻微的白内障,医生说再拖下去可能会失明,可手术费要好几万,他只能一天天拖着,每次给人修鞋时,都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针线。
“龢妹子,今天青菜看着不错啊。”濮阳黻放下工具箱,从口袋里摸出块硬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试图用甜味驱散心里的苦涩,“昨天有个穿37码鞋的姑娘来问,说上次买的鞋垫还想再要两双,绣桂花的那种。”
公孙龢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37码,桂花刺绣,是她失踪五年的女儿当年最爱的尺码和图案。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扯了扯嘴角:“行,我晚上回去绣,让她明天来拿。”其实她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整理女儿失踪前的照片,此刻听到这熟悉的信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濮阳黻看出她脸色不对,也没多问,只是低头摆弄着鞋楦:“不急,你慢慢绣,那姑娘说她可以等。”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纠结——他知道公孙龢一直在找女儿,可他最近总觉得眼睛越来越模糊,要是真的失明了,以后可能再也帮不上公孙龢什么忙了,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
正说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吱”地停在菜场入口,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米色风衣的年轻女人,手里拎着个印着“营养师”字样的帆布包。她径直走到公孙龢的摊位前,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青菜叶,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什么。
“请问,这是公孙?师傅的摊位吗?”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眼神温和却带着点急切。
公孙龢愣了愣:“我是公孙龢,你是?”
“我叫林薇,是市第一医院的营养师。”林薇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把青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二十年前,我在这儿买过菜,是你父亲给我多装了一把青菜,说‘学生娃读书辛苦,多吃点绿叶菜’。”
公孙龢看着照片,眼眶突然热了。那是她十岁时的样子,父亲总说她“瘦得像根豆芽”,每次有学生来买菜,总会多给一把。她吸了吸鼻子:“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一直在找。”林薇合上笔记本,声音有些哽咽,“当年我家穷,靠助学金读书,你父亲总偷偷多给我菜,还不要我钱。后来我考上医学院,想回来道谢,菜场却拆了一次,我找了好多年才知道你搬到这儿了。”其实林薇这次来,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目的——她母亲最近查出了重病,需要转到市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可重症监护室的床位特别紧张,她听说公孙龢的父亲生前帮过很多人,或许能通过一些关系,帮母亲争取到一个床位。可看着公孙龢真诚的眼神,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一边是母亲的生命,一边是多年的感恩之情,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时,菜场入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橙色工装的工人扛着“爱心驿站”的木牌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曾受恩于公孙家的程序员周明宇——当年他父亲病重,是公孙龢的父亲偷偷塞给他两百块钱,让他去给父亲抓药。可周明宇最近也面临着巨大的困境,他所在的公司正在裁员,他很可能会失去工作,而他刚贷款买了房,每个月要还巨额的房贷,要是没了工作,房子就会被银行收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次来帮公孙龢搭建“良心驿站”,也是想暂时逃避现实的压力。
“龢姐,我们来给你搭驿站啦!”周明宇挥了挥手,额头上沁着薄汗,强装出轻松的样子,“昨天跟你说的‘良心驿站’,今天就能弄好,以后环卫工人、流浪者都能来这儿喝口热粥、歇会儿脚。”他心里却在想:要是真的失业了,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说不定以后也要来这个驿站歇脚了。
公孙龢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卖鱼的张叔突然喊了起来:“龢丫头,你看那是谁!”
她顺着张叔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老人头发花白,背有些驼,手里拎着个旧布包,走到她的摊位前,颤巍巍地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十元,最小的是一毛。
“丫头,这是……这是当年你爸多给我的菜钱。”老人声音沙哑,手不停地抖,“我当年家里困难,你爸总多给我菜,我想着以后还,可后来他走了,我找了你好多年……”老人叫张福来,其实他这次来,还有一个私心。他的孙子最近要结婚,彩礼钱还差一大截,他本来想把这笔攒了多年的零钱给孙子当彩礼,可昨天听说了公孙龢要建“良心驿站”的事,又想起了当年公孙龢父亲的恩情,最终还是决定把钱送回来。可一想到孙子因为彩礼钱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心里又充满了愧疚,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公孙龢看着那沓零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父亲当年总说“欠啥别欠心”,原来这些年,那些被父亲帮助过的人,都记着这份情。“大爷,这钱您收着。”公孙龢擦了擦眼泪,把零钱塞回老人手里,“我爸要是知道您还记得,肯定高兴。这钱,就当是您给‘良心驿站’的心意,以后您来买菜,我给您留最新鲜的。”
老人愣了愣,随即老泪纵横,攥着零钱的手更紧了:“好,好……你爸是好人,你也是好人。”他心里暗暗决定,回去后再跟亲戚朋友好好凑凑,一定要帮孙子把彩礼钱凑齐,不能让孙子因为钱的事耽误了婚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菜场门口,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径直走到公孙龢的摊位前。是市电视台的记者,昨天听说了“良心驿站”的事,特意来采访。记者陈浩最近也很烦恼,他所在的栏目收视率一直在下滑,台里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次采访的新闻不能提升收视率,栏目就要被砍掉,他也会面临失业的风险。所以这次采访,他必须做出点成绩来,可看着公孙龢朴实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挖掘出有爆点的新闻,陷入了纠结之中。
“公孙女士,您好,我是《镜海民生》的记者陈浩,想跟您聊聊‘良心驿站’的事。”陈浩举着话筒,身后的摄影师已经架好了机器。
公孙龢有些局促,她从来没上过电视,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角。濮阳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就说说你爸的事,说说这秤的事。”濮阳黻心里也在盘算,要是这次采访能让更多人知道“良心驿站”,说不定能有人帮他解决手术费的问题,可他又不想利用公孙龢的善良,这种想法让他很是不安。
正准备开口,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一辆红色摩托车冲进菜场,骑手戴着头盔,手里举着个黑色布袋,冲至公孙龢的摊位前,一把抓起那筐土鸡蛋,转身就想跑。
“抓小偷!”周明宇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拦住骑手。他心里想着,要是能抓住小偷,说不定能上新闻,给公司领导留个好印象,保住自己的工作。骑手一拧油门,摩托车“嗡”地一下窜出去,车把撞到周明宇的胳膊,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旁边的豆制品摊,一筐豆腐“哗啦”摔在地上,碎成了小块。
“我的豆腐!”李叔急得直跺脚,却也顾不上捡,跟着追了出去。他心里又气又急,这筐豆腐是他今天的主要收入,现在摔碎了,老伴的胰岛素钱又没着落了,可看着小偷逃跑的方向,他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公孙龢也懵了,反应过来后,推着三轮车就想追,却被林薇拉住了:“别追,危险!”林薇心里很是矛盾,她一方面担心公孙龢的安全,另一方面又想着,要是能抓住小偷,说不定能跟记者搞好关系,让记者帮她问问母亲床位的事。
“那是给养老院张奶奶留的鸡蛋,她牙口不好,只能吃土鸡蛋!”公孙龢急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张奶奶无儿无女,一直住在养老院,公孙龢每天都会给她留几个新鲜的土鸡蛋,这是她对张奶奶的承诺,现在鸡蛋被偷了,她怎么向张奶奶交代。
就在这时,骑手突然在菜场出口停了下来,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脸上还带着点稚气。他看着追上来的众人,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妈住院了,需要钱做手术,我实在没办法了……”
众人都愣住了,陈浩放下话筒,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小伙子,有困难可以说,偷东西解决不了问题。”陈浩心里想着,这个小伙子的经历要是能挖掘一下,说不定能成为新闻的爆点,提升栏目收视率,可他又觉得利用别人的困境不太道德,内心很是挣扎。
年轻人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我叫陈阳,我妈得了胃癌,要做手术,可我刚毕业,没工作,家里也没钱……我看到这筐鸡蛋,想着能卖几个钱,就……”陈阳其实还有一件事没说,他昨天已经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要是今天因为偷东西被抓,不仅面试泡汤了,还会留下案底,以后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可母亲的手术费迫在眉睫,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孙龢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父亲当年遇到困难的人,总会伸出援手。可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女儿失踪后,她的积蓄大多都花在了寻找女儿的路上,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闲钱。是帮陈阳,还是留着钱继续找女儿,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最终,她还是走到陈阳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递给他:“这钱你先拿着,给你妈买点营养品。鸡蛋我可以再给你一筐,但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靠自己的手挣钱,才踏实。”
陈阳看着那三百块钱,又看了看公孙龢,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姐,谢谢您……我以后一定好好找工作,再也不偷东西了!”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面试,找到工作后,第一时间把钱还给公孙龢。
“快起来。”公孙龢赶紧把他扶起来,“以后有困难,就来菜场找我,或者去‘良心驿站’,大家都会帮你。”
这时,菜场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养老院的护工小李,她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张奶奶。张奶奶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个热水袋,看到公孙龢,笑了起来:“龢丫头,我听说你弄了个‘良心驿站’,特意来看看。”其实张奶奶这次来,是想跟公孙龢说一件事,她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想把自己唯一的积蓄——一张存了五千块钱的银行卡交给公孙龢,让她用这笔钱把“良心驿站”办好,可又怕公孙龢不肯收,心里很是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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