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父亲的良心驿站(1/2)
清晨五点半,镜海市的老菜场已经蒸腾起白雾,带着鱼腥、蔬菜汁液和早点铺子的葱油香,在青石板路上蜿蜒。公孙龢推着那辆焊着铁皮棚的三轮车停在“公孙菜摊”的老位置,车斗里码着沾着露水的青菜、带着泥点的萝卜,最上层压着那枚包着红布的老秤砣——红布边角已经磨出毛边,是父亲生前用了四十年的那块,秤杆上“良心”两个字被岁月浸得发黑,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她弯腰解开三轮车的链条锁,指节因为常年握秤杆而有些变形,虎口处留着一道浅疤——那是去年冬天给顾客补菜时,被冻硬的白菜根划的。刚把“公孙菜摊”的木牌立在摊前,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棉鞋踩过积水的“啪嗒”声。
“小龢,今天的菠菜看着嫩啊!”是住在隔壁巷的王婶,手里拎着个印着“幸福超市”的布袋,袋角绣着朵褪色的牡丹——那是王婶的儿媳妇去年绣的,没绣完就生了孙子,现在布袋成了王婶每天买莱的固定装备。
公孙龢直起身,笑着把一捆还带着水珠的菠菜递过去:“王婶早,这是今早刚从郊区菜农那收的,根上的泥都没洗,您回家泡十分钟就行。”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是常年在菜场吆喝落下的毛病,“对了,您孙子的满月酒办得咋样?上次您说孩子有点闹夜,现在好点没?”
“好啦好啦,”王婶接过菠菜,用手指捻了捻菜叶,眼睛笑成了月牙,“多亏你上次给的那个偏方,用艾叶煮水给孩子泡脚,现在夜里能睡整觉了。我儿媳妇说,等周末带孩子来给你看看,小家伙长得可壮实了,眉眼像他爸!”
正说着,菜场入口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达声,一辆印着“城市管理”的电动车突突地开进来,车后座上坐着个穿蓝色制服的年轻小伙,是新来的菜场管理员小周。小周停下车,从车筐里拿出一沓红色的通知,挨个儿往摊位上贴,嘴里念叨着:“各位摊主注意啊,下周三开始菜场要翻新,到时候统一换不锈钢摊位,这几天赶紧把自己的东西规整规整,别到时候耽误事。”
公孙龢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菜摊是父亲传下来的木质结构,虽然简陋,但每次下雨她都用塑料布仔细盖着,木头上的纹理里都浸着菜香。她快步走过去,指着通知上“统一更换摊位”的字样问:“小周,这翻新是全拆了重盖吗?我们这些老摊位能不能保留啊?我这摊子……”
“公孙姐,这是上面的规定,”小周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是为了统一规划,看着整齐。您这老摊位确实有年头了,但规定就是规定,我也没办法。不过您放心,新摊位的面积和现在一样,而且有台面,您称菜也方便。”
公孙龢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通知上鲜红的印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这摊位不仅是她谋生的地方,更是父亲留下的念想。父亲当年就是在这个摊位上,用那枚老秤砣称了一辈子菜,总说“秤杆要平,良心要正”,有次她少给了顾客二两青菜,父亲当晚就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当年多给的,是怕你饿肚子。”现在摊位要拆了,那些藏在木缝里的回忆,好像也要跟着被抹平了。
“哟,小龢,这是咋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山东口音。公孙龢回头,看见李建国拎着个保温桶走过来,桶身上印着“退休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字样——李建国是前几年从单位退休的,老伴去世后,每天早上都来菜场买莱,然后去公园打太极。
“李叔,菜场要翻新,老摊位要拆了。”公孙龢指了指通知,声音有点低。
李建国凑过去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拆?这老摊位拆了多可惜!你爸当年在这儿卖菜的时候,我就常来买,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跟在你爸身后,帮着递塑料袋,还记得不?”
公孙龢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才八岁,父亲每天凌晨三点去郊区拉菜,她就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盖着父亲的旧棉袄睡觉,等天亮了就帮着给顾客装菜。有次下大雨,父亲把唯一的雨衣给了她,自己淋得浑身湿透,却还笑着说“菜没淋着就行”。
“别愁,”李建国拍了拍她的肩膀,保温桶撞在胳膊上发出“哐当”声,“我下午去社区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上面反映反映,保留几个老摊位,这可是咱们菜场的念想!”
正说着,菜场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争吵声。公孙龢和李建国对视一眼,赶紧往那边走——只见卖鱼的张师傅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扭打在一起,张师傅的妻子蹲在地上哭,鱼盆里的鲫鱼跳出来,在地上蹦跳着,溅起满地的水花。
“你凭什么砸我的摊子!”张师傅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里还攥着一把刮鱼鳞的刀,“我在这儿卖鱼十年了,从没短斤少两,你说砸就砸?”
穿西装的男人理了理被扯皱的领带,脸上带着不耐烦:“我是菜场新聘的运营经理,姓刘,你这摊子不符合卫生标准,必须整改!再不配合,我就叫人把你的鱼都拉走!”
“卫生标准?”张师傅气得手都抖了,“我每天收摊都把鱼盆刷三遍,地上的水都拖干净,你凭什么说我不符合标准?你就是想让你亲戚来这儿卖鱼,挤走我们这些老摊主!”
周围的摊主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卖豆腐的王师傅说:“刘经理,张师傅的摊子是咱们菜场最干净的,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卖早点的陈姐也附和:“就是啊,我们这些老摊主都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了,凭什么说整改就整改?”
刘经理脸色一沉,从口袋里掏出个对讲机:“你们别在这儿起哄,再闹我就叫保安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小伙子,做事要讲良心啊。”众人回头,看见住在菜场附近的周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周爷爷今年八十七岁了,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但眼睛却很亮,“我每天都来这儿买莱,张师傅的鱼最新鲜,公孙丫头的菜分量最足,他们都是老实人,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刘经理斜了周爷爷一眼:“老人家,这儿没你的事,赶紧回家去!”
“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李建国忍不住了,往前站了一步,“周爷爷是咱们菜场的老顾客,他说的话就是公道话!你要是真为菜场好,就该听听我们的意见,而不是动不动就砸摊子、叫保安!”
刘经理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在这时,小周骑着电动车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赶紧上前打圆场:“刘经理,张师傅,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这事儿我已经给上面反映了,上面说会派人来调查,咱们先别闹了,影响不好。”
张师傅哼了一声,把刀扔在鱼盆里,水花溅了刘经理一身:“今天看在小周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要是你敢再找我麻烦,我就去市里告你!”
刘经理瞪了张师傅一眼,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踢倒了一个装着萝卜的竹筐,萝卜滚了一地,有个小孩跑过来想捡,被他一把推开,小孩“哇”地一声哭了。
公孙龢赶紧走过去,把小孩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给她:“别哭了,阿姨给你糖吃。”然后蹲下身,捡起滚在地上的萝卜,萝卜上沾了泥,她用袖子擦了擦,放进自己的菜摊里。
“谢谢阿姨。”小孩接过糖,擦干眼泪,蹦蹦跳跳地跑了。
张师傅的妻子也站起来,擦干眼泪,开始收拾地上的鱼:“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不讲理的经理。”
“别气了,”公孙龢安慰道,“小周不是说上面会派人来调查吗?咱们先等着,要是真不行,咱们就一起去社区反映,总能有说理的地方。”
周围的摊主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张师傅夫妇。李建国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去公园打太极了,下午我就去社区问问这事儿。”说完,拎着保温桶走了。
公孙龢回到自己的菜摊前,刚把捡起来的萝卜摆好,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是当年父亲的老主顾赵阿姨,赵阿姨今年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手里拎着个小竹篮,竹篮上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干净。
“小龢,给我称一斤青菜,”赵阿姨笑着说,“今天我孙子回来吃饭,他最爱吃你炒的青菜了。”
公孙龢拿起青菜,放在秤盘上,用手轻轻拨了拨,然后提起秤杆:“赵阿姨,一斤二两,您拿着,多的二两算我的。”
“哎,你这孩子,”赵阿姨接过青菜,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每次都多给,你这样怎么赚钱啊?”
“没事,”公孙龢笑了笑,“我爸当年就是这么卖菜的,多给点,心里踏实。对了,您孙子现在工作怎么样?上次您说他换了个新工作,适应不适应?”
“适应适应,”赵阿姨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那孩子现在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待遇挺好的,还交了个女朋友,说是年底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那太好了,”公孙龢由衷地为她高兴,“到时候一定要请我们吃喜糖啊。”
“一定一定!”赵阿姨付了钱,拎着青菜高高兴兴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菜场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摊主们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公孙龢一边给顾客称菜,一边留意着菜场入口的动静,心里还是惦记着摊位翻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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