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萧珣的“清君侧”提议与分歧(2/2)
“安王谋逆,其罪当诛。然,康郡王世子、惠国公之子等人,是否皆为主谋?是否皆知情不报、主动参与弑君?据三司目前所查,其中不乏被安王旧部威逼利诱、或对朝廷心怀怨望而被裹挟者。其府中家眷、年幼子弟,更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她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
“《大胤律》固然严苛,然亦讲‘罪止其身’,‘胁从不问’。若不分主从,不论情由,一概株连,大兴刑狱,则必使人心惶惶,冤狱横生。今日为安王所累者,可能是彼等;他日,又焉知不会是你我?此非治国之道,实为取乱之阶!”
萧珣立刻反驳,语气激烈:“娘娘此言差矣!谋逆大罪,动摇国本,岂能与寻常案件相提并论?若不施以雷霆重典,如何能彻底铲除毒瘤?今日赦免其家眷,焉知他日不会有人以此为念,再行复仇作乱?北境将士浴血沙场,保家卫国,朝廷却对谋害陛下的逆贼家眷心慈手软,岂不令忠臣义士寒心?!”
“寒心?”沈如晦的声音也陡然转冷,“滥杀无辜,动摇国本,才会令真正的忠臣良民心寒!王爷口口声声为北境将士,可曾想过,若因此案牵连过广,致使朝野动荡,边境防务松懈,匈奴趁机再犯,届时又有多少将士要枉送性命?杀一人而安天下,是为明君;杀千人而致天下疑惧,是为暴政!”
她站起身,珠帘晃动得更剧烈了些,凤威凛然:
“本宫决议:安王萧玮,罪无可赦,判凌迟处死,其子嗣年满十六者同罪,未满者流放南疆,永世不得回京。康郡王世子、惠国公之子、平阳侯等涉案宗室,根据其参与程度、罪行轻重,分别判处斩首、流放或削爵圈禁。其家眷,除确知案情、参与谋划者外,其余不予株连。涉案宦官、商贾、军士,亦按律分别定罪,首恶严惩,胁从、受蒙蔽者可酌情减刑。”
“陛下乃仁德之君,朝廷亦当彰显仁恕之道。严惩首恶,以正国法;赦免胁从,以安人心;不滥杀,不株连,方可真正化解仇怨,稳固社稷。此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一派胡言!”萧珣猛地踏前一步,竟忘了礼仪,指着珠帘,怒声道,“沈如晦!你这是姑息养奸,纵虎为患!你所谓的‘仁恕’,在谋逆弑君这等大罪面前,就是软弱,就是愚蠢!今日你不杀尽这些乱臣贼子,来日他们必成祸患!你口口声声为国本,实则是在自掘坟墓!”
“萧珣!”沈如晦亦厉声喝道,“你被仇恨与权欲蒙蔽双眼,只知以杀止杀,岂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大规模株连,必致宗室离心,朝野动荡,国本才真正动摇!你此举非为陛下,非为朝廷,实乃为泄私愤,为逞个人之威!”
两人再次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言辞激烈,互不相让!一个主张铁血清洗,一个主张区别对待、以稳为主。理念的冲突,权力的对抗,在此刻暴露无遗。
殿内百官也彻底分裂。激进者、与涉案宗室有旧怨者、或是单纯认为乱世需用重典者,支持萧珣;而持重者、担忧株连引发更大动荡者、或是认可沈如晦怀柔策略者,则拥护沈如晦。双方争辩不休,太极殿内如同战场,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王爷过于酷烈!岂不闻‘灭门知府,破家县令’?如此牵连,恐失天下士族之心!”
“娘娘过于宽纵!谋逆大罪尚可宽宥,日后国法还有何威严可言?”
“当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
“应以德化怨,以宽济猛!滥杀只会埋下更多仇恨的种子!”
小皇帝被这激烈的场面吓得缩在龙椅里,不知所措。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时,一名御史大夫忽然出列,跪地高呼:“陛下!娘娘!王爷!臣有一言!安王谋逆,罪在萧玮及其死党!然,辅政王今日所言,虽言辞激烈,却是一片赤诚为国之心!娘娘所虑,亦是为江山稳固!当此之际,朝堂更需同心协力,而非争执不休!臣恳请,可否折中处置?首恶必诛,但株连范围……或可再议?”
这试图和稀泥的提议,并未能平息争执,反而让争论更加细化、具体,双方在每一个涉案人员的量刑上继续拉扯。
最终,这场朝会在一片混乱与僵持中结束,未能达成统一意见。沈如晦以摄政皇后身份,强行宣布按她的方案先行拟定处置意见,再行上奏。但所有人都知道,经此一争,朝堂上“严惩派”与“怀柔派”的界限更加分明,裂痕更深。
萧珣率先拂袖而去,背影僵硬,带着浓烈的失望与戾气。
沈如晦回到淑宁宫,屏退左右,独坐窗前。窗外开始飘起细密的雪粉,天地间一片迷蒙。
阿檀奉上热茶,低声道:“娘娘,王爷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
沈如晦接过茶盏,指尖传来暖意,却暖不了心头那丝寒意。“他是在逼宫,也是在试探。”她轻声道,“用最极端的方式,划清界限,凝聚那些对现状不满、崇尚武力解决的人心。同时,也是在告诉本宫,他并未真正屈服,仍有搅动风云的能力。”
她望着窗外飞雪,眼前仿佛又浮现萧珣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那里面,有恨,有权欲,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愿深究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绝望。
“阿檀,传令三司,审讯需更加严谨,证据务必确凿。量刑……就按本宫今日所言拟定。另外,”她顿了顿,“对王府的监视,再加强一倍。本宫总觉得……他今日之举,或许只是开始。”
“是。”
而辅政王府内,萧珣屏退所有人,独自立于庭院中,任由冰冷的雪粒落满肩头。他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奇异的笑容。
“沈如晦……你说我酷烈,说我被权欲蒙蔽。你又何尝不是被你那套‘仁政’‘稳固’的幻想所束缚?”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这朝堂,这天下,早已是一盘死棋。不下猛药,不破不立,如何能起死回生?如何能……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影卫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王爷,宫中那位递了消息,问王爷今日朝堂之争,是否需要她‘助一臂之力’?”
萧珣眼神微眯,沉思片刻,缓缓道:“告诉她,时候未到。让她……继续准备。很快,这京城,就需要一场真正的‘清君侧’了。”
雪越下越大,将庭院中所有的痕迹渐渐覆盖,仿佛要掩埋一切纷争与阴谋。但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湍急骇人。朝堂分裂的裂痕,已如这深冬的冻土,坚不可破,且正在酝酿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可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