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洛水惊魂·再遇“鹞”影(1/2)
商队的车轮碾过洛阳城西门外略显残破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辘辘声,混杂在清晨特有的、带着几分寒意的薄雾里。藏在马车底部那经过巧妙改制的夹层中的徐逸风,能清晰地感受到车身每一次细微的颠簸,以及透过厚重木板缝隙传来的、城门口兵丁粗声大气的盘问声、过往行商的低声交谈、骡马不耐的响鼻。每一种声音,都像一根无形的弦,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尘土、牲畜粪便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极力调整着内息,使之变得绵长而微弱,如同冬眠的蛇类,收敛全身所有的生命迹象,连胸口那因紧张而略微加速的起伏都被强行压制下去。紧贴胸口的黑石传来温凉的触感,那丝在白马寺地宫中意外融入的、醇厚祥和的佛门气息,此刻似乎正与他的内息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帮助他更好地融入周围环境,减少自身的存在感,仿佛一块无知无觉的顽石。外面,夏侯琢正用带着几分市井油滑、却又恰到好处的恭敬腔调,与守城军官交涉,言语间不经意地提了提韩老镖头和漕帮某位头面人物的名号,隐晦地暗示着“规矩”已到位。赵莽则扮演着憨厚木讷、力气惊人的车夫角色,闷声不响地帮忙搬动一些看似沉重的货箱,接受兵丁随意地翻检,他肌肉贲张的手臂和沉稳的动作,无形中打消了对方对货物重量的些许疑虑。一切都按照预演的方式进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或许是韩老镖头在河洛道上的面子足够大,或许是商队那面绣着“隆昌”二字的青色镖旗确实有些分量,又或许是夏侯琢暗中打点的、那些沉甸甸的银元发挥了作用,城门的盘查虽有惊,却无险。那军官用手摩挲着夏侯琢悄无声息塞过去的几枚袁大头,又瞥了一眼商队阵容和韩老镖头那不动如山的身影,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让开更大的缝隙,车队如同解开了缰绳的驮马,开始缓缓蠕动,驶出了洛阳城那高大雄伟、却如同巨兽般令人窒息的城墙阴影。
当马车重新行驶在相对平坦、但依旧布满车辙的官道上,夹层中的徐逸风才将憋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缓缓吐出,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他知道,洛阳城的城墙只是第一道关卡,真正的考验,往往在下一个更为混乱、眼线更多的地方——洛水码头。那里是南北漕运与陆路交通的枢纽,三教九流汇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官府的盘查往往因为油水丰厚而更为细致,赫连部布下的罗网也必然更为密集。
果然,午后时分,日头偏西,将一片金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时,车队抵达了喧闹异常的洛水码头。空气中的味道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河水特有的腥甜水汽、船上运载的各类货物(盐巴、药材、皮革、甚至还有隐约的鱼腥)混杂的味道、无数苦力与旅人身上散发出的汗味、以及岸边小食摊传来的、带着焦糊气的食物香气,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而原始的市井气息。放眼望去,船只桅杆如林,帆影蔽日,大大小小的漕船、客船、货船挤满了河道与泊位。苦力们喊着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扛着沉重的麻包或木箱,踩着颤巍巍的跳板上下穿梭;商贩们扯着嗓子叫卖,声音尖锐刺耳;骡马不耐地甩着尾巴,发出阵阵嘶鸣;还有孩童的哭闹、船工的吆喝、以及水流拍打岸壁与船身的哗哗声……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喧嚣、充满生命力的漕运画卷。
然而,在这片看似混乱无序的繁华之下,却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暗涌。码头入口处,明显增设了临时的哨卡和拒马,负责盘查的兵丁数量远超平常,他们穿着号褂,手持着上了刺刀的汉阳造步枪,眼神警惕而带着几分审视的贪婪,在每一个行人、每一辆货车上来回扫视。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兵丁外围,还游弋着一些身着短打、腰挎短刀或驳壳枪、眼神凶狠、举止精悍的江湖人物。他们不像兵丁那样固定站位,而是如同猎犬般在人群中穿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人等的面容与行囊,其中几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藏了短火器,极可能就是赫连部布下的、得到官府默许甚至合作的眼线。
韩老镖头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他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车队放缓速度,低声对身旁的几位得力镖师吩咐道:“都打起精神来,眼睛放亮些,照看好货物,也……照看好我们新来的‘伙计’。”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徐逸风藏身的那辆马车,以及混在伙计中的蔡若兮和陈文。
车队再次排起了长龙,缓慢地向码头内部挪动,如同陷入泥沼的巨蟒。盘查的兵丁显然得到了上峰的严令,或者是指望从这里捞到更多油水,检查得格外仔细。不仅反复核对着货单与实物是否相符,还要掀开厚重的油布篷,用手中的长枪刺刀随意地捅刺着货物,甚至对每一个随行人员都要反复询问来历、目的、籍贯,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不去,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徐逸风所在的马车随着车流,缓缓靠近了哨卡。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兵丁粗鲁的呵斥声、商队管事赔着笑脸的解释声,以及夏侯琢努力维持镇定、对答如流的嗓音。蔡若兮低垂着头,用一块粗布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混在几个负责照料杂物的妇人中间,手中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心中七上八下,如同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陈文更是紧张得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紧抱着一个装着账本的布包,仿佛那是他的护身符,厚重的眼镜片后面,眼神闪烁,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赵莽则紧紧跟在马车旁,看似在整理缰绳,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距离腰间那柄用布条缠绕了刀柄、刻意做旧了的短刀仅有寸许之遥,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腰处那柄硬木柄、黄铜机括的德造驳壳枪沉甸甸的重量,保险已被悄然打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刻,异变突起!
旁边一支隶属于漕帮、打着“江淮漕运”旗号的运粮队,似乎与负责检查的一名哨卡军官发生了争执。一个看似普通小头目模样、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汉子,猛地将肩上的半袋粮食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他指着手中的货单,对着那军官大声嚷嚷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凭啥单单扣下俺们漕帮的粮船?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耽误了时辰,漕粮运不到地头,上面怪罪下来,是你个小小的哨官能担待得起的?!”
那军官显然没料到有人敢当众顶撞,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上顿时挂不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陡然拔高:“放肆!爷们儿按规矩办事!我说要细查就得细查!你再聒噪,信不信我把你们全扣下!”说着,伸手就去推搡那黑脸汉子。
他这一动手,仿佛点燃了火药桶。漕帮那边顿时炸开了锅,七八个同样精壮的汉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帮腔,言语间充满了江湖人的蛮横与不满。而哨卡这边的兵丁见状,也立刻紧张起来,哗啦啦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几支汉阳造的枪口下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向漕帮众人。双方推推搡搡,叫骂声、呵斥声、周围人群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场面顿时失控,混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般迅速扩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骚乱,瞬间吸引了哨卡附近几乎所有兵丁和那些赫连部眼线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警惕,全都投向了那场一触即发的冲突中心。没有人再留意这支正在接受盘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隆昌”商队。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一道极其模糊、几乎与周围晃动的人影、车辆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又如同被风吹动的柳絮,以一种超越了常人视觉捕捉能力的速度,贴着车流和人流的边缘阴影掠过!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风声,迅捷得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错觉。
藏身于夹层中的徐逸风,只觉得马车厚重的布帘子似乎被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风拂动了一下,那感觉轻微得如同蝴蝶振翅。下一瞬,一个冰凉、小巧、卷成细筒状的纸卷,无声无息地、精准无比地塞进了他因紧张而微微攥拳、恰好留有一丝缝隙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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