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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林家平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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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反的圣旨,是在一个阴雨的清晨拟定的。

雨水顺着养心殿的琉璃瓦淌下来,在檐角汇成细密的水帘,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墨。景琰坐在御案前,面前铺着空白的明黄绢帛,朱笔在手中握了许久,墨迹在笔尖凝聚、滴落,在绢上洇开一小团暗红,像陈旧的血迹。

他已经这样坐了半个时辰。

高公公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殿内只有雨水敲打窗棂的声响,单调而沉闷。

“高公公。”景琰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老奴在。”

“林家……还有人在吗?”

高公公沉默片刻,低声回道:“回陛下,林氏一族,成年男丁十七人,当年……皆斩于市。女眷或没入教坊司,或发配边疆。二十年过去了,怕是……”

怕是死的死,散的散,早已不成家族了。

景琰当然知道。他问之前就知道答案。可还是问了,像是不死心,像是期待着某种渺茫的可能——万一呢?万一会有一个林家的后人,能替林夙接下这道平反的圣旨,能替那个早已化作黄土的人,说一声“谢主隆恩”。

可没有。

林夙死了,林家也早就散了。这道圣旨,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执念,一场演给活人看、却无人能领情的戏。

“陛下,”高公公小心翼翼地说,“真的要下这道旨吗?林厂臣……林夙的案子,是先帝在位时定的铁案。若要翻案,恐怕……”

“恐怕什么?”景琰抬眼看他,“恐怕会触及先帝的颜面?恐怕会让朝堂震动?”

高公公低下头,不敢接话。

景琰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朕连新政都废止了,还怕翻一个旧案?先帝的颜面……先帝若还在,朕倒要问问他,当年为何听信谗言,诛杀忠良。”

这话说得重了。高公公吓得跪倒在地:“陛下慎言!”

“慎言?”景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慎言了一辈子,顾忌了一辈子,最后连身边唯一的人都护不住。现在,朕不想慎言了。”

他转身,走回御案前,拿起朱笔。

笔尖落在绢帛上,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极慢,极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永康十七年林氏一案,证据不足,量刑失当,致忠良蒙冤,阖族罹难。今特旨昭雪,追复原吏部侍郎林文渊官爵,谥‘忠肃’,准立祠祭祀。其妻陈氏,追封一品诰命夫人。林家被抄没之田产宅邸,悉数发还……”

写到“发还”二字时,景琰顿了顿。

发还给谁?

林家人早没了,那些田产宅邸,这二十年间几经转手,有的成了某位权臣的别院,有的成了寺庙的香火田,有的早已荒废。真要追究起来,又是一场牵扯无数人的官司。

可他还是要写。

不是为实际的意义,是为一个交代。给林夙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另,”他继续写,“于京郊择地,修建林氏衣冠冢,以慰忠魂。钦此。”

最后一笔落下,景琰放下笔,看着绢帛上满满的字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人都死了,做这些,给谁看?

可他必须做。

这是他欠林夙的。欠了那么多年,从他还是太子时就欠下的。那时林夙从不提家事,偶尔夜深人静,两人对坐时,景琰问起,林夙也只是淡淡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景琰知道,那不是过去的事。那是扎在林夙心里的一根刺,二十年了,早已和血肉长在一起,碰一碰都疼。

现在林夙死了,那根刺却留了下来,扎在了景琰的心里。

“拿去用印。”景琰将圣旨推过去。

高公公双手接过,迟疑道:“陛下,这道旨……是否要先与内阁商议?按规矩,追封、建祠这等大事,需内阁票拟……”

“不必。”景琰打断他,“直接发。谁敢拦,让他来见朕。”

“……是。”

高公公捧着圣旨退下。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皇帝又坐回了窗边,侧脸对着窗外,看不清表情。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流淌,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模糊的碎片,孤独得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圣旨送到内阁时,果然炸开了锅。

首辅方敬之第一个跳起来,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胡闹!简直是胡闹!林文渊的案子是先帝御笔亲批的铁案,岂能说翻就翻?这、这置先帝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其他几位阁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

最后还是次辅李阁老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首辅息怒。陛下这道旨,确有不当之处。不过……林夙毕竟刚去,陛下心中悲痛,一时冲动也是有的。不如我等联名上疏,陈明利害,劝陛下收回成命?”

“上疏?”方敬之冷笑,“你看看前几日的朝堂,那些因为新政被罢免的官员,哪个不是上疏求情?陛下听了吗?李阁老,陛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润隐忍的太子了。他现在是……是独断专行的暴君!”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殿内一片死寂。

暴君。

这个词,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从前只在私下流传,如今从首辅口中说出,便像是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将那个所有人都不敢面对的事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首辅慎言。”李阁老脸色微变。

“慎言?再慎言下去,这朝堂就要改姓林了!”方敬之怒道,“一个死了的太监,还要追封立祠?还要发还田产?那下一步呢?是不是要追封他为王?要把他供进太庙?”

这话说得太重,连李阁老都听不下去了:“首辅!林夙已死,何必如此……”

“死了才更可怕!”方敬之打断他,“活着的林夙,再权倾朝野,也不过是个阉人,是个奴才。死了的林夙,却成了陛下心里的一个念想,一个符号。陛下现在为他平反,明日就会为他建祠,后日就会让史官把他写成一个忠臣贤宦!李阁老,你想想,百年之后,史书会怎么写?会写我大胤朝出了一个皇帝,为一个太监翻案立祠,置祖宗法度于不顾!”

他越说越激动,苍老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其他阁臣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其实方敬之说的,他们何尝不明白?林夙的死,不仅没有终结这场政治风波,反而让事情走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活着的权宦可以打压,可以罢免,可以赐死;死了的“忠臣”,却成了皇帝心中不可触碰的圣地,谁反对,谁就是奸佞。

“那……首辅的意思是?”良久,李阁老才低声问。

方敬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联名上疏,劝谏陛下。这道旨,绝不能发。”

“若是陛下执意要发呢?”

“那就……”方敬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夫辞官。”

众人皆惊。

首辅辞官,那是震动朝野的大事。若真到了那一步,皇帝的名声就彻底毁了——逼走三朝元老,只为给一个太监平反,史书上会怎么写?

李阁老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那就联名。”

于是,当天下午,一份由内阁五位阁臣联名签署的奏折,送到了养心殿。

奏折写得很长,引经据典,言辞恳切。从祖宗法度说到朝纲伦常,从先帝威严重申到天下舆论,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林文渊的案子不能翻,林夙的平反不能给。

景琰看完奏折,什么也没说,只将它放在一边,继续批阅其他公文。

傍晚时分,第二份奏折又来了。这次是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联名,言辞比内阁更加激烈,直接质问皇帝“是否要为一个阉人背弃列祖列宗”。

景琰依旧沉默。

第三份,第四份……

一夜之间,养心殿的御案上堆起了半尺高的奏折,全是劝谏、反对、甚至痛斥的。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高公公看着那些奏折,心惊胆战。他伺候皇帝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满朝文武,几乎一边倒地反对一道圣旨。

“陛下,”他小声劝道,“要不……暂缓几日?等风头过了……”

“不过。”景琰头也不抬,“明日早朝,朕亲自宣旨。”

“可是陛下,明日早朝,那些大臣定然会当庭抗辩,到时候……”

“让他们辩。”景琰放下笔,抬眼看他,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朕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多少忠臣,有多少……小人。”

高公公心中一凛,不敢再劝。

那一夜,养心殿的灯亮到天明。

景琰没有睡。他坐在御案前,将那些奏折一本本翻开,又一本本合上。每看一本,眼中的寒意就深一分。

原来,林夙生前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满朝的敌意,铺天盖地的攻讦,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高地上,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将一个他们眼中的“阉人”打入地狱。

而那时的林夙,是怎么撑过来的?

景琰想起很多个深夜,林夙来禀报政务时,眉眼间总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有时他会轻声说:“今日又被弹劾了,说奴才干预朝政,祸乱纲常。”

那时的景琰总会说:“不必理会,有朕在。”

多轻巧的一句话。

现在他才明白,那句“不必理会”背后,是林夙独自承受了多少刀剑般的目光,多少诛心之论。

“阿夙,”景琰对着空荡的大殿轻声说,“你以前……是不是很累?”

无人应答。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像是在替那个早已不在的人,发出一声叹息。

次日早朝,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百官肃立,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御座上的皇帝,又迅速移开,生怕与那双眼睛对上。

景琰端坐龙椅,面色平静。他穿着明黄朝服,头戴翼善冠,珠帘垂在眼前,遮住了大半表情,只露出紧抿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有本奏来,无本退朝。”司礼太监高唱。

短暂的寂静后,首辅方敬之出列了。

“臣有本奏。”

景琰看着他,没有说话。

方敬之跪倒在地,双手捧起一份奏折:“陛下,臣等昨日联名上疏,恳请陛下收回为林氏平反之旨。此案关系重大,牵涉先帝圣誉、朝廷法度,不可不慎。望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又有十几位大臣出列跪倒:“臣等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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