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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景琰的决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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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景琰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高公公端来晚膳,他却毫无食欲,只喝了几口汤便让人撤下。

“陛下,该歇息了。”高公公小心道。

景琰摇摇头:“朕去东厂衙署。”

“这么晚了……”

“正因晚了,才要去。”景琰起身,“有些话,只能在夜里说。”

高公公不再多言,命人备轿。

夜里的京城很安静,因为宵禁,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走过,铠甲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轿子穿过空旷的街道,来到东厂衙署。

衙署门口加了禁军守卫,见是皇帝驾到,连忙跪地行礼。景琰摆摆手,径直走进后院。

小院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伏案书写。

景琰推门进去时,林夙正写到一半。他闻声抬头,见是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景琰走到书案前,看着桌上摊开的纸,“在写什么?”

林夙想要收起,却被景琰按住。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都是关于京城布防、朝局监控、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预案。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甚至包括如果皇帝战败、京城被围,该如何组织巷战、如何保护百姓撤离。

景琰一页页翻看,越看心里越沉。

这些预案,与其说是为了守城,不如说是为了……赴死。

“阿夙,”景琰放下纸,声音有些发哑,“你写这些,是觉得朕会输?”

林夙垂下眼:“臣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景琰盯着他,“是城破,是朕死,是你殉国?”

林夙沉默。

烛火在他脸上跳动,映出眼底深藏的决绝。许久,他才轻声道:“陛下不会死。臣……不会让陛下死。”

“那你会让谁死?”景琰的声音提高了,“你自己吗?”

林夙不答。

“说话!”景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手腕细得可怜,几乎一折就断。景琰的心狠狠一抽,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林夙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陛下,有些事,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臣是东厂提督,是朝野皆知的‘权宦’。若城破,叛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臣。与其受辱而死,不如……”

“不如什么?”景琰打断他,“不如自尽?不如殉国?林夙,朕告诉你,朕不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要你活着,等朕回来。这是圣旨,你必须听!”

林夙看着他,看着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释然:“陛下,您还记得吗?隆庆十六年,先帝病重,二皇子逼宫。您被困在东宫,外面全是叛军。那时您也对臣说过类似的话。”

景琰一怔。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叛军围困东宫,箭矢如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林夙拼死护着他,从密道逃出。逃出前,他抓着林夙的手说:“阿夙,你要活着,等朕回来。”

那时林夙也是这么笑的,然后说:“臣遵旨。”

那一夜,他们真的活下来了。但现在……

“这次不一样。”景琰握紧他的手,“这次朕会赢,朕一定会赢。所以你要等朕,必须等朕。”

林夙点点头:“臣等着。等陛下凯旋,等江南的桃花开。”

他说得轻松,但景琰听出了话里的深意——那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告别。

“阿夙,”景琰松开手,在书案对面坐下,“朕离京后,你打算怎么做?”

林夙重新坐回椅中,将桌上的预案推到一边,取出一张新的纸:“臣会按计划行事。称病不出,闭门谢客,让李阁老他们先跳出来。”

“然后呢?”

“然后……”林夙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他们跳得最高的时候,收网。”

他蘸了蘸墨,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李阁老的弱点是好名,赵擎的弱点是贪权。臣已派人收集了他们这些年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证据。等陛下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他们必会惶恐不安,试图与叛军勾结以自保。届时,臣会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一举拿下。”

景琰看着那张图,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林夙,永远算无遗策,永远将人心算到极致。可他算到了所有人,唯独没算他自己。

“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做。”景琰道,“你好好养病,等朕回来。”

林夙摇头:“陛下,这件事必须臣亲自做。李阁老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换别人,压不住阵脚,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可你的身体……”

“臣的身体,臣自己清楚。”林夙笑了笑,“撑到陛下回来,足够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刀,扎在景琰心上。

撑到陛下回来。

那之后呢?

景琰不敢问,林夙也没说。

两人沉默地对坐,烛火静静燃烧。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陛下,”林夙忽然开口,“臣有一事,想求陛下。”

“你说。”

林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推到景琰面前:“这是臣这些年攒下的一些东西。若臣……若臣等不到陛下回来,请陛下将这些交给忠伯和小卓子,让他们出宫,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

景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些银票、地契,还有几件不值钱但看得出年代久远的首饰——应该是他家人留下的遗物。

“你这是……”景琰的声音哽住了。

“臣只是以防万一。”林夙平静地说,“陛下也知道,宫中险恶。臣在时,还能护着他们;臣若不在了,他们恐怕……”

他没说下去,但景琰明白。

宫中是吃人的地方。一个老仆,一个小太监,若无靠山,下场可想而知。

“朕答应你。”景琰合上木盒,“但朕更希望你亲自给他们。”

林夙笑了:“臣尽力。”

又是一阵沉默。

烛火燃到尽头,噗的一声熄灭。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景琰站起身:“朕该回去了。”

林夙也跟着起身:“臣送陛下。”

“不必。”景琰按住他的肩,“你好好休息。记住朕的话——活着,等朕回来。”

林夙点头:“臣记着。”

景琰转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阿夙,江南的桃花,真的很美。朕……想和你一起去看。”

说完,他推门离去,没有看到身后林夙瞬间红了的眼眶。

月光下,林夙独自站在书案前,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许久,才喃喃道:“臣……也想。”

回到宫中,已是三更。

景琰毫无睡意,独自登上宫墙。秋夜的风很凉,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城楼上,俯瞰这座沉睡中的京城。

万家灯火已熄,只有零星几点光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天亮后,就是亲征前的最后一天。他要检阅军队,要接见将领,要安排朝政,要做无数琐碎却又至关重要的事。

然后,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这座城,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去往未知的战场。

胜败未知,生死未卜。

“陛下。”高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手里捧着一件披风,“夜凉,当心身子。”

景琰接过披风,却没有披上:“高伴伴,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高公公一怔:“回陛下,从陛下八岁起,老奴就在东宫伺候,至今……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景琰喃喃道,“时间真快。朕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朕梳头时,朕还够不到镜子。”

高公公眼中泛起泪光:“是啊,那时陛下才这么高。”他用手比了比,“一转眼,陛下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君王了。”

“君王……”景琰苦笑,“这君王,当得真累。”

高公公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陛下此次亲征,固然是为了江山社稷,但也要保重龙体。”高公公跪倒在地,“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万不可亲冒矢石。林公公说得对,您是皇帝,坐镇中军即可。冲锋陷阵的事,交给赵将军他们。”

景琰扶起他:“朕知道。”

“还有……”高公公犹豫了一下,“林公公那边,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老奴会看着,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景琰看着他,这位从小照顾自己的老太监,如今也已白发苍苍。他拍了拍高公公的肩:“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主仆二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黑暗。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黎明就要来了。

“陛下,该回去了。”高公公道,“今日还要检阅军队。”

景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转身走下城楼。

回养心殿的路上,他经过东宫。那座他住了十几年的宫殿,如今已空置多年,但每日仍有人打扫,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景琰停下脚步,推开宫门。

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叶子已经落光了。石桌石凳也还在,上面还放着一副残局——是他和林夙当年下的,后来局势紧张,一直没来得及下完。

景琰走到石桌前,看着那副残局。黑子白子纠缠在一起,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轻易取胜。

就像他和林夙的这些年,相依为命,却又互相牵制;情深义重,却又注定无法并肩。

他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这一步,可以破局,但也会让白子陷入绝境。

就像他现在的决定——亲征,可以破局,但也可能让林夙陷入绝境。

景琰放下棋子,转身离开。

有些局,注定下不完。

有些人,注定要辜负。

回到养心殿,天已大亮。景琰换上戎装,对着铜镜整理衣冠。镜中的他,眉目英挺,眼神锐利,已完全看不出昨夜那个犹豫彷徨的影子。

他是皇帝,是大胤的天子,是千万百姓的希望。

他不能退,不能输,不能倒下。

“陛下,”高公公进来禀报,“军队已在西校场集结完毕,等候陛下检阅。”

景琰最后看了一眼铜镜,转身,大步走出殿门。

阳光照在他身上,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一步步走向宫门,走向校场,走向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战场。

而在东厂衙署的小院里,林夙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轻轻咳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

展开手帕,又是一抹猩红。

他苦笑一声,将手帕收起,走到书案前,继续写那未完的预案。

窗外的阳光很好,但他知道,有些黑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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