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代王起事(1/2)
代王府的密室里,烛火通明。
萧景桓——当今天子的亲叔父,代王——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他已年过五旬,鬓角斑白,但身形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鹰。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柄镶玉的短刀,刀尖正点在“河西道”的位置上。
“平阳县已经拿下。”站在他身后的幕僚低声道,“吴振雄的兵马三日内可到,但流民武装依山据守,一时难以剿灭。京城那边,皇帝昨日刚处置了陈延等人,朝堂震动,勋贵怨愤。”
代王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时机到了。”他收回短刀,转身走向书案,“陈延被削爵,清流被打压,新政引发民变——我那侄儿,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
书案上摊着一份檄文草稿,墨迹未干。
幕僚上前一步:“王爷,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毕竟是……”
“毕竟是什么?叔侄之情?”代王冷笑,“当年先帝驾崩,若不是我远在边关,这皇位轮得到他一个黄口小儿?如今他宠信阉宦,祸乱朝纲,弄得天怒人怨。我这是清君侧,是为大胤江山社稷!”
他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带着积压多年的愤懑与野心。
幕僚不敢再劝,只道:“檄文已经拟好,按王爷吩咐,重点落在‘诛权宦、废新政、正朝纲’上。河西流民之事也已安排妥当,他们会配合王爷起兵,在后方牵制朝廷兵力。”
代王拿起檄文,逐字逐句地看。
“……阉宦林夙,以卑贱之身,恃宠弄权,蒙蔽圣听,陷害忠良,祸乱朝政。其罪一也……”
“……皇帝萧景琰,年少昏聩,偏信奸佞,废祖宗之法,行苛政虐民。其罪二也……”
“……新政害民,青苗之祸,致河西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其罪三也……”
一共十条罪状,条条指向林夙和景琰,字字诛心。
代王看完,满意地点头:“好。传檄天下,让各州府官员、士绅百姓都看看,我这个侄儿是怎么当皇帝的。”
“是。”幕僚接过檄文,“还有一事——北戎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们答应,只要王爷起兵,他们就在北境策应,牵制秦岳的边军。”
代王眼神一凝:“告诉北戎人,事成之后,幽云十六州可以谈。但现在,他们必须先动起来。”
“明白。”
幕僚退下后,代王独自站在密室里,看着墙上那幅疆域图,眼神渐渐狂热。
二十年了。
从先帝驾崩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当年他兵权在握,却因一时犹豫,被京中那帮文官抢先拥立了太子。这二十年来,他蛰伏封地,暗中经营,结交豪强,蓄养私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年轻的皇帝得罪了太多人,新政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身边只有一个病入膏肓的太监——这样的对手,不堪一击。
“景琰,”代王低声自语,“别怪叔父心狠。要怪,就怪你太天真,以为当了皇帝就能改变一切。这天下,从来不是靠仁义就能坐稳的。”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是代王府的演武场。此刻,数千私兵正在操练,刀枪林立,旗帜飘扬。更远处,封地的百姓聚集在府外,手里捧着米粮布匹——那是他们“自愿”捐献的军资。
民心可用,军心可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东风,就是那纸传遍天下的檄文。
“王爷!”一个侍卫匆匆跑进院子,单膝跪地,“京城密报!”
代王眼神一亮:“说。”
“皇帝今日早朝,下旨严惩河西道渎职官吏十七人,斩立决。同时下旨,受灾州县青苗贷暂缓三年,已收银两退回三成,土地牛马悉数归还——所用银两,从陈延充公家产中支取。”
代王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好!好一个我的好侄儿!”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杀官吏平民愤,退银两收民心——这手段,倒是有几分像他父皇了。可惜啊,晚了。”
太晚了。
民愤可以暂时平息,但人心里的刺,一旦扎进去,就拔不出来了。那些被新政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那些被夺了利益的豪强,那些被皇帝打压的勋贵——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忘记仇恨。
而这,正是他起兵的最好土壤。
“传令下去,”代王收敛笑容,眼神凌厉,“三日后,祭天起兵。檄文连夜抄写,快马送至各州府。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清君侧的时候,到了。”
“是!”
侍卫退下,脚步声急促远去。
代王关上窗户,密室里重归寂静。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柄镶玉短刀。刀身映着烛火,寒光凛冽。
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谋划。
终于,要见分晓了。
五日后,京城。
檄文传到宫里时,景琰正在御书房召见内阁大臣。
高公公捧着那卷抄录的檄文,手都在抖。他跪在御前,声音发颤:“陛下……代王……反了。”
景琰正在看户部的奏折,闻言抬头,神色平静:“檄文呢?”
高公公将檄文呈上。
景琰展开,逐字逐句地看。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屏住呼吸,看着皇帝的脸色。
檄文很长,措辞激烈,将林夙骂作“祸国阉宦”,将景琰斥为“昏聩之君”,将新政批为“苛政虐民”。最后,代王自称“受天命、顺民心”,要“清君侧,诛奸佞,正朝纲”。
景琰看完,将檄文轻轻放在御案上。
“众卿都看看吧。”他说。
大臣们传阅檄文,越看脸色越白。首辅方敬之看完,长叹一声:“陛下,代王这是……要撕破脸了。”
“他早就想撕破脸了。”景琰淡淡道,“只是缺个借口。现在,借口有了——清君侧,诛权宦。多好听的名头。”
兵部尚书赵擎出列:“陛下,代王在封地经营二十年,私兵不下三万,且与北戎暗中勾结。如今他传檄天下,各州府恐有响应者。臣请陛下即刻下旨,调兵平叛!”
“调兵?”礼部尚书王瑜——刚刚被贬为员外郎,今日特许参与朝议——忍不住开口,“调哪里的兵?秦岳的边军要防北戎,京营的兵力要卫戍京师,各地卫所兵员不足,且难保没有代王内应。这兵,怎么调?”
赵擎被噎住,一时无言。
景琰看向一直沉默的林夙。
今日朝议,林夙也来了。他坐在御案下首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人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从头到尾,他都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林夙,”景琰开口,“你怎么看?”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林夙身上。
林夙缓缓抬头,咳嗽了两声,才道:“代王起兵,在意料之中。但他选在这个时候,说明三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第一,河西民变是他煽动的,他要利用民怨。第二,他勾结了北戎,边军不敢轻动。第三——他认定陛下不敢杀他,因为他是陛下唯一的叔父,是先帝胞弟。”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所以,”林夙继续道,“平叛的关键不在调兵,而在破局。破河西之局,破北戎之局,破……亲族之局。”
“如何破?”景琰问。
林夙又咳嗽起来,这次咳了很久,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小卓子连忙递上帕子,林夙捂住嘴,等咳声稍歇,帕子上已有点点血迹。
但他面不改色地收起帕子,继续道:“河西之局,需双管齐下。一面剿,一面抚。剿要快,抚要诚。吴振雄的兵马不够,可从京营抽调五千精锐,疾驰河西,以雷霆手段镇压首恶,同时开仓放粮,安置流民。”
“京营兵力本就紧张……”赵擎皱眉。
“京营紧张,是因为要防着代王直取京师。”林夙看向他,“但如果代王不敢来呢?”
赵擎一愣:“不敢来?”
“代王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意味着他不能直接攻打京师,否则就是谋逆,而非‘清君侧’。”林夙缓缓道,“他会先取周边州府,壮大势力,逼迫陛下诛杀臣——也就是他口中的‘奸佞’。在那之前,他不会贸然进攻京师。”
景琰眼神一动:“你是说,他会在外围蚕食,逼朕就范?”
“是。”林夙点头,“所以京营的兵力,可以抽调一部分出去。只要在代王形成合围之前,解决河西问题,回师京师,就来得及。”
“那北戎之局呢?”方敬之问。
林夙沉默片刻,看向景琰:“陛下,北戎之局,需一人可解。”
“谁?”
“秦岳将军。”
御书房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秦岳是边军统帅,镇守北境多年,威震戎狄。若调他回来,北境空虚,北戎趁虚而入怎么办?
林夙似乎看出众人的疑虑,继续道:“秦将军不必回京,只需在北境发动一次攻势,打得北戎不敢动弹即可。北戎与代王勾结,无非是想趁火打劫。若他们自身难保,自然无暇南顾。”
“可边军兵力有限,防守尚且不足,如何主动出击?”赵擎质疑。
“兵力不足,可以虚张声势。”林夙淡淡道,“秦将军只需集结精锐,做出大举进攻的姿态,北戎必不敢轻动。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更怕这是诱敌深入之计——毕竟,大胤与北戎交战百年,彼此都太了解了。”
景琰沉思片刻,点头:“此计可行。那……亲族之局呢?”
这一次,林夙沉默了更久。
御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噼啪的声音。
“亲族之局,”林夙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无解。”
众人愕然。
“代王是陛下叔父,是先帝胞弟。陛下若杀他,天下人会骂陛下不仁不孝;若不杀他,他必不会罢休。”林夙抬起头,看向景琰,眼神复杂,“这个局,破不了。只能……熬。”
“熬?”景琰皱眉。
“熬到代王师出无名,熬到天下人看清他的野心,熬到……他众叛亲离。”林夙轻声道,“但那需要时间。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景琰明白了。
代王打的是政治仗,是民心仗。他要的不是速战速决,而是慢慢蚕食,慢慢逼迫,直到景琰在内外压力下妥协——或者崩溃。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撑住。
撑到局势反转的那一天。
“朕明白了。”景琰起身,走到林夙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你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林夙笑了笑:“陛下放心,臣死之前,一定帮陛下稳住局面。”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沉。
景琰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众臣:“就按林夙说的办。赵擎,即刻从京营抽调五千精锐,驰援河西,归吴振雄节制。方敬之,拟旨给秦岳,令他在北境发动攻势,务必牵制北戎。其余各部,各司其职,稳定朝局,安抚民心。”
“臣等遵旨!”
大臣们领命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景琰和林夙两人。
景琰走回御案后,却没有坐下。他站在那儿,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道:“林夙,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林夙抬眼看他。
“推行新政,触动利益,引发民怨,给代王可乘之机。”景琰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朕不那么急,慢慢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林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陛下,新政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借新政之名行盘剥之实的官吏,是那些抵制新政的豪强,是那些只想维持现状的既得利益者。至于代王——他想反,有没有新政都会反。新政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已。”
“可这个借口,很致命。”景琰苦笑,“‘清君侧,诛权宦’——他现在是正义之师,朕反而成了昏君。”
“陛下,”林夙忽然撑着椅子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景琰连忙扶住他。
他抬头看着景琰,眼神清澈而坚定:“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陛下赢了,今日的‘昏君’就是明日的‘圣主’。而代王的‘正义之师’,也会变成‘乱臣贼子’。”
景琰握着他的手臂,感觉到那手臂瘦得只剩骨头。
“所以,”林夙轻声道,“陛下不能输。臣……也不会让陛下输。”
景琰眼眶一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用力握了握林夙的手臂,然后松开。
“回去休息吧。”他说,“接下来的事,朕来处理。”
林夙点点头,在小卓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御书房。
景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外,才缓缓坐回御案后。
桌上,那份檄文还摊开着。
“阉宦林夙……蒙蔽圣听……陷害忠良……”
景琰盯着那些字,眼神越来越冷。
他忽然伸手,抓起檄文,狠狠撕成两半。
纸屑纷飞中,他低声自语:
“想动他,先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代王起兵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京城。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议论。有人说代王是忠臣,清君侧是义举;有人说皇帝年轻,被太监蒙蔽;也有人说,这就是皇家内斗,苦的还是百姓。
但无论怎么说,恐慌的情绪还是蔓延开了。
粮价开始上涨,商铺早早关门,有钱人家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出城避祸。京营的士兵在街上巡逻的次数明显增多,城门盘查也严格起来。
司礼监值房里,林夙却异常平静。
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但目光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小卓子端着药进来,见他这样,忍不住道:“督主,您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要不要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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