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朝堂逼宫(2/2)
“你们不是要朕清君侧吗?好啊。”景琰走回龙椅坐下,声音平静得可怕,“朕今日就清。但清的不只是林夙,还有这朝堂上所有结党营私、尸位素餐之人!”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一句:
“退朝。”
朝会散了。
但风暴才刚刚开始。
景琰回到养心殿时,脚步都是虚浮的。高公公扶着他坐下,端来参茶,他却连碰都不想碰。
“陛下,”高公公小心翼翼,“您今日……太冲动了。”
“冲动?”景琰苦笑,“朕若不冲动,他们就要逼朕杀林夙了。”
“可您那样说,等于是和整个朝堂为敌……”
“朕早就是孤家寡人了。”景琰闭上眼睛,“从朕推行新政开始,就已经是了。”
高公公沉默。
殿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小太监颤抖的通报:“陛、陛下……永昌侯陈延、都察院张御史、礼部王尚书……十、十几位大人在宫门外跪着,说……说陛下若不收回成命,他们就长跪不起。”
景琰连眼睛都没睁:“让他们跪。”
“可……”
“怎么,连你也要劝朕?”景琰睁开眼,目光锐利。
高公公跪倒:“老奴不敢。”
“不敢就出去。”景琰挥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高公公退下了。
养心殿里只剩下景琰一人。他靠在椅背上,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今日朝堂上那些话,那些逼迫,那些眼神……像一场噩梦。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林夙……
想起这个名字,心里就一阵抽痛。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咳得整夜睡不着?是不是还在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书?是不是……也在怪他?
怪他推行新政,怪他惹出民变,怪他让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
“陛下。”殿外又传来声音,这次是程太医。
景琰坐直身子:“进来。”
程太医拎着药箱进来,脸色凝重:“陛下,林公公他……今早咳血了。”
景琰手一颤:“什么?”
“咳得厉害,痰里带血丝。”程太医低声道,“臣给他施了针,暂时压住了。但……但他心事太重,思虑过甚,这样下去,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景琰猛地站起来,又跌坐回去。
熬不过冬天。
现在是五月。
还有半年。
“他……他知道吗?”景琰声音发干。
“臣没敢告诉他。”程太医叹气,“但他自己是医者,岂会不知?”
景琰捂住脸,许久没说话。
“陛下,”程太医犹豫了一下,“林公公让臣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程太医顿了顿,“新政不能停。停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景琰苦笑。
都这个时候了,那个人想的还是新政。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程太医声音更低了,“若朝臣逼得太紧,陛下可以……可以先处置他。缓一缓,等风头过了再说。”
“处置他?”景琰盯着程太医,“怎么处置?夺职?下狱?还是……杀头?”
程太医跪倒在地,不敢回答。
“你告诉他,”景琰一字一顿,“朕不会处置他。永远不会。”
“可是陛下,朝堂上……”
“朝堂上的事,朕自有分寸。”景琰打断他,“你只管治好他的病。需要什么药材,去太医院拿,没有的,去朕的私库找。总之,不能让他有事。”
程太医抬头,看着景琰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酸:“臣……遵旨。”
他退下了。
景琰独自坐在殿中,许久,忽然抓起御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
墨汁四溅,像泼洒的血。
“为什么……”他喃喃道,“为什么都要逼朕……”
殿外,天色阴沉下来。
又要下雨了。
司礼监值房。
林夙靠在榻上,听着小卓子哆哆嗦嗦地复述朝堂上的事。
“……张御史说‘清君侧’,陛下就怒了,摔了奏折……说、说要是敢动您,就加税,清丈田亩……现在永昌侯他们还在宫门外跪着呢……”
小卓子说完,偷眼看林夙。
林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窗外。雨已经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
“督主,”小卓子小声问,“陛下他……会不会真的……”
“不会。”林夙轻声道。
“可是那么多大臣逼宫……”
“正因为人多,陛下才不会妥协。”林夙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等缓过来才继续说,“天子威仪,岂是臣子能胁迫的?陛下今日若退了,明日就会有更多人得寸进尺。”
小卓子似懂非懂。
“那咱们怎么办?”
“等。”林夙闭上眼睛,“等这场雨停。”
等雨停?
小卓子看看窗外。雨越下越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也不知道雨停之后,会是晴天,还是更大的风暴。
值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接着是高公公的声音:“林公公,陛下口谕。”
林夙睁开眼,挣扎着要下榻,高公公连忙进来按住他:“陛下说了,您躺着听就好。”
“陛下……有何旨意?”
高公公看了一眼小卓子,小卓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陛下让老奴告诉您,”高公公压低声音,“今日朝堂之事,您不必挂心。陛下说……新政不会停,您也不会有事。”
林夙沉默片刻,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高公公犹豫了一下:“陛下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把您调到东宫。”
林夙呼吸一滞。
“陛下说,若您当初留在浣衣局,虽然苦些,但至少能平安到老。”高公公声音有些哽咽,“不必像现在这样,跟着他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高公公。”林夙打断他,“请您回禀陛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臣林夙,从未后悔。”
高公公怔住了。
“当年若非太子殿下,臣早已死在浣衣局的寒冬里。”林夙看着窗外大雨,声音平静,“这十余年,是臣偷来的。能陪殿下走这一程,看殿下君临天下,臣……死而无憾。”
高公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还有,”林夙转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请陛下务必坚持新政。青苗法可以暂停,可以修改,但不能废。一旦废了,天下人就会觉得陛下软弱可欺,那些反对新政的人就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清丈田亩,改革税制……所有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可是朝臣那边……”
“朝臣不足为惧。”林夙淡淡道,“他们今日能联合逼宫,明日就能内斗不休。陛下只需抓住几个人,杀鸡儆猴,其他人自然就散了。”
“抓谁?”
林夙沉默片刻,吐出三个字:
“陈延。张文远。王瑜。”
高公公倒抽一口凉气。
这三个人,一个是勋贵领袖,一个是清流骨干,一个是礼部尚书。动了他们,等于和整个朝堂为敌。
“陛下……怕是不会同意。”
“陛下会同意的。”林夙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因为这是唯一的路。不断腕,就得死。”
高公公看着林夙咳得撕心裂肺,心里像被刀绞。
这个人,都病成这样了,想的还是如何为陛下破局。
“林公公,”他颤声道,“您……您先顾着自己吧。”
林夙摆摆手,等咳喘平复,才轻声道:“高公公,帮我个忙。”
“您说。”
“去一趟东厂。”林夙从枕下摸出一枚铜钥匙,“我值房的书架最底层,有个暗格。里面有些东西……你取来,交给陛下。”
“是什么?”
“陈延贪赃枉法的证据。张文远结党营私的名单。王瑜科举舞弊的卷宗。”林夙笑了笑,笑容有些苍凉,“我留着这些,本来是想等陛下站稳脚跟再拿出来。现在看来……等不了了。”
高公公接过钥匙,手都在抖。
“还有,”林夙又拿出一封信,“这个……也交给陛下。”
信很薄,没有封口。
高公公忍不住问:“这是……”
“遗书。”林夙平静地说,“若我真熬不过去,总得给陛下留几句话。”
高公公“扑通”跪下了。
“林公公!您别说这种话!程太医说了,好好养着,能好的……”
“我自己知道。”林夙扶起他,“去吧。趁雨还没停。”
高公公红着眼眶,深深看了林夙一眼,转身冲进雨里。
值房里又安静下来。
林夙靠在榻上,听着雨声,慢慢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把刀,已经钝了,锈了,快要折了。
但在折断之前,他还要为景琰,扫清最后一段路。
哪怕那条路,要用自己的血来铺。
窗外,电闪雷鸣。
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