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校园广播里的温柔回响(1/2)
周日的晚上六点半,暮色已经完全沉淀下来,化作一池浓稠的、带着凉意的深蓝。
实验高中的校门在周末的夜晚敞开着,像一道沉默的闸口,迎接着从四面八方归来的学生。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来——有的独自一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步履匆匆;有的三三两两,手里还拎着从校外小吃街买来的零食,说笑声在安静的空气中荡开涟漪;更有骑自行车的,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车铃偶尔叮当作响,清脆而短暂。
夏语和刘素溪就是推着自行车走进来的。
他们刚刚在校园外的街道上分别——刘素溪回家了一趟,换了身衣服,拿了这周要用的书;夏语则在外婆家待到傍晚。两人约好在校门口碰面,然后一起走进这个即将开始新一周学习生活的地方。
跨进校门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两个世界的边界。校外是市井的、松弛的周末余韵;校内则是秩序的、即将收心的学习前奏。路灯已经亮起,沿着主干道一字排开,每一盏都笼罩在一团温暖的、毛茸茸的光晕里。灯光洒在水泥路面上,映出一个个椭圆形的光斑,光斑与光斑之间是深浅不一的阴影,像一幅用光与暗绘制的抽象画。
梧桐树光秃的枝桠在路灯下伸展,影子投在地面上,交织成复杂而美丽的黑色网络。晚风吹过,那些影子微微晃动,像是大地在呼吸。
就在他们推着车,刚走到教学楼前的广场时,校园广播响了。
不是那种刺耳的、机械的铃声,而是音乐——一段熟悉的、带着电吉他失真音色的前奏,像一道电流,瞬间划破了周末傍晚校园的宁静。
是Beyond的《逝去日子》。
黄家驹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从校园各个角落的喇叭里流淌出来,清澈,有力,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穿透力:
“可否再继续发着青春梦
不知道光阴飞纵
道理无法听懂
一再落魄街中……”
歌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它从教学楼的墙壁上反弹,从操场的空旷处扩散,从梧桐树的枝桠间穿过,最后汇聚成一股温柔的声浪,将整个校园温柔地包裹起来。那声音不算特别响亮,但在傍晚的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像雨滴,轻轻敲打在听者的心上。
夏语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仰起头,看向最近的一个喇叭——它安装在一根路灯杆的中部,灰色的方形外壳,网格里透出声音。此刻,那小小的网格里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容。他甚至轻轻跟着哼了起来,声音很小,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但那种沉浸在音乐里的愉悦,却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刘素溪走在他旁边,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停下了脚步。她没有看喇叭,而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夏语。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照在夏语微微仰起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那个笑容,温柔得像春夜里初绽的花。
她看了他几秒钟,然后也笑了。那笑容很浅,但很温柔,眼睛里有一种满足的、像是完成了某个心愿的光彩。
“这首歌,”她轻声开口,声音在音乐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柔和,“是你喜欢的吗?”
夏语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沉浸在音乐中的光彩,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嗯。”他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只要是Beyond的歌,我都喜欢。”
他说得很自然,很肯定,像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对于他这样一个Beyond的铁粉来说,这确实是事实——从《海阔天空》到《光辉岁月》,从《真的爱你》到《不再犹豫》,每一首歌他都熟记于心,每一段旋律都能唤起他内心深处的共鸣。
刘素溪歪了歪小脑袋,那个动作有些俏皮,让她平时那种清冷的气质柔和了许多。她看着夏语,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小小的狡黠和期待:
“除了这首歌,我还让今天值班的同学准备了Beyond的《海阔天空》、《岁月无声》、《无声的告别》、《爸爸妈妈》这几首。就是不知道……够不够时长来播放?晚自习前的广播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她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夏语,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夏语愣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然后慢慢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惊讶、感动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我为你做了这件事”的坦然,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看着她被路灯照得有些朦胧的、温柔的侧脸。
“为什么……”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今天会有……这样子的安排呢?”
刘素溪嫣然一笑。
那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像一朵在夜色中缓缓开放的白色昙花,清冷,美丽,带着一种只为他绽放的温柔。
“不只是今天。”她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自从认识你之后,知道你喜欢Beyond的歌曲,就……每天都会让值班的同学,在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里,播放一些你可能会喜欢的歌。”
她顿了顿,看着夏语逐渐瞪大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时候是Beyond,有时候是其他类似的摇滚乐队,有时候是你提过一嘴的、你觉得好听的歌。我会提前列好歌单,交给值班的同学。如果那天不是我值班,我也会叮嘱他们。”
她歪着头,看着夏语,眼神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和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样?贴不贴心?感不感动?”
夏语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广播里的《逝去日子》已经播到了副歌部分,黄家驹的声音高亢而充满力量:“十个美梦盖过了天空/温馨的爱渗透了微风/热爱竞逐每秒每分钟/轻轻一笑挫折再用功……”那些歌词,那些旋律,此刻听在耳中,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它们不再仅仅是Beyond的歌。
它们是刘素溪的心意。是她默默记下他的喜好,是她利用自己广播站站长的职权(或许只是小小的便利),是她日复一日、不动声色地,在这个校园的傍晚,为他编织的一份只属于他的、声音的礼物。
这份心意,如此细腻,如此持久,如此……不求回报。
夏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填满了,饱胀的,温暖的,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喉咙有些发紧,眼睛也有些发酸。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然后会心一笑。
那笑容很明亮,很真诚,像拨开云雾的阳光,将他脸上所有的惊讶和感动都照亮了。
“当然贴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坚定,“当然感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刘素溪脸上,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只是……这样子做,会不会让你难做?广播站应该有固定的节目安排吧?总是放摇滚乐,其他同学会不会有意见?还有……站里的老师?”
他不想她为了他而违反规定,或者承受不必要的压力。
刘素溪轻轻地摇了摇头,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怎么会?”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Beyond的歌曲本身就很有意义,很积极向上,充满了对梦想的追求和对生活的思考。播放这些歌,既能舒缓大家晚自习前的紧张情绪,也能传递正能量。所以,不算什么特殊的操作,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夏语知道不是。他知道广播站的节目安排需要审核,知道播放内容需要符合学校的整体氛围,也知道她一定用了不少心思,才能让这件事看起来如此“理所当然”。
他看着刘素溪,看着她那双平静而清澈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但他没有。这里是校园,周围不时有同学经过。他只是看着她,轻声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温柔和一种近乎宠溺的调侃:
“如果……如果不是已经身在学校了,如果不是周围这么多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刘素溪耳中:
“我已经狠狠地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深情地给你一个久久的吻。”
他说得很慢,很认真,眼睛紧紧盯着刘素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刘素溪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那红晕从脸颊开始蔓延,迅速染红了耳朵尖,甚至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她低下头,不敢看夏语的眼睛,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她背着手,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的一颗小石子,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掩饰不住的羞怯和笑意:
“没机会咯。”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夏语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我……我回教室了。你也早点回去教室吧。”
说完,她推着自行车,就要往自行车棚的方向走。
但夏语连忙推着自行车追上她。
“素溪。”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路灯的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脸却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夏语看着她,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得逞的、孩子气的得意:
“不会没机会的。”他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晚自习放学,你还不是一样要跟我一起回家?那时候……你就逃不了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刘素溪的脸更红了,但她这次没有躲开夏语的目光。她看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忽然也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罕见的、俏皮的狡黠:
“那就……拭目以待。”
说完,她转过身,推着自行车,小跑着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自行车棚的林荫道拐角处,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自行车链条转动的细响。
夏语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
广播里的《逝去日子》已经播完了,短暂的停顿后,响起了《海阔天空》的前奏。那熟悉的钢琴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校园。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黄家驹的声音再次响起,沧桑,坚定,充满力量。这首歌夏语听过无数遍,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每一个音符都仿佛为他而奏,每一句歌词都唱进了他的心里。
他推着自行车,没有立刻去车棚,而是慢慢地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他仰着头,看着路灯的光晕,看着光晕里飞舞的细小蚊虫,听着广播里流淌的歌声,任由那份温暖和感动,像潮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心田。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开始一颗一颗地亮起来,先是几颗最亮的,然后是更多,渐渐连成模糊的星河。月亮还没有出来,东边的天际只有一片淡淡的银白,预告着它的升起。
校园里的灯光也越来越多。
教学楼像一头苏醒的巨兽,一扇扇窗户陆续亮起灯。起初是零星几点,像是试探;然后越来越多,一层,两层,三层……最后整栋楼都亮了起来,每一扇窗户都是一个发光的方格,里面是伏案学习的身影。那些灯光是苍白的,整齐的,与路灯温暖的黄光形成对比,共同勾勒出校园夜晚的轮廓。
教室的灯管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按亮的。也许是一个早早到教室准备功课的学霸,也许是一个赶作业的拖延症患者,也许只是一个习惯早到的学生。但就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教室里亮起的灯光逐渐增多,最后连成一片光的海洋。
夏语走到高一教学楼前,把自行车锁进车棚——那里已经停了不少车,横七竖八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坐骑。他锁好车,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高一(15)班的教室亮着灯,窗户里有人影晃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进入肺部,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然后他迈开步子,走进教学楼。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在他身前投下光亮,又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墙壁上贴着名人名言和优秀学生照片,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旧书的味道,那是独属于学校走廊的气息。
他走上三楼,拐进右边的走廊。高一(15)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靠东侧。越靠近教室,各种声音就越清晰——压低的说笑声,挪动椅子的声音,翻书的声音,还有……广播里传来的《海阔天空》的歌声,从教室的门缝里、窗户里漏出来,与走廊里的回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他走到教室后门,推开门。
温暖的光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教室里已经来了大半的同学。有人趴在桌子上补觉,有人三五成群地低声聊天,有人在奋笔疾书地赶作业,也有人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黑板上方的钟表指向六点四十,离晚自习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夏语的座位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他穿过课桌间的过道,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椅子还是那把椅子,桌面还是那张桌面,上面有他上次不小心留下的圆珠笔划痕,有他贴的课程表,有他用来垫书的几本旧杂志。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安心。
他刚坐好,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短信。
他的心微微一动,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刘素溪。他掏出手机——是一部黑色的翻盖手机,屏幕很小,按键上的数字已经有些磨损了。他打开翻盖,屏幕的蓝光照亮了他的脸。
果然是刘素溪发来的短信。
发信时间:18:37。
夏语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按动按键,点开那条短信。
蓝色的屏幕上,文字一行一行地显示出来:
“我印象中记得你喜欢Beyond的歌,所以就在广播站里编排了你喜欢的歌曲。我想这些歌曲对你来说很有意义吧!生命不息,不进则退,记得哦,该坚持的总要坚持,该放弃的也只能放弃。”
看到这里,夏语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刘素溪总是这样,看起来清冷,心思却细腻得像春天的雨丝。她不仅记得他的喜好,还懂得用音乐来传达鼓励和安慰。
短信继续:
“我最近听的是孙燕姿的《开始懂了》,范逸臣的《放生》,阿桑的《受了点伤》。因为我感觉跟我的经历有些相似,或许这就是我的写实吧。希望你会喜欢。”
夏语看着这几首歌名,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刘素溪的性子,知道她外冷内热,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细腻的、不轻易示人的情感。这些歌……或许真的映射了她内心的某些角落。
他几乎能想象出,在广播站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戴着耳机,一个人静静地听着这些歌的样子。窗外的暮色渐浓,室内的灯光苍白,她的侧脸安静而孤独,只有音乐陪伴。
他想立刻回复她,告诉她,他懂,他会听,他会试着去理解她歌声里的心情。
他的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移动,编辑着短信:
“喜欢,很喜欢。你喜欢的歌曲,我也喜欢。因为这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我会喜欢的。”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晚自习放学,等我。”
然后按下发送键。
屏幕显示“发送成功”。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几秒钟,然后合上手机,将它小心地放回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从书包里掏出晚自习要用的书籍——数学练习册,英语语法书,语文文言文注解。他把它们一本本放在桌面上,摆整齐,又从笔袋里拿出几支笔,放在练习册旁边。
整个过程,他做得有条不紊,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柔的笑意。广播里的《海阔天空》已经播到了尾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歌声透过教室的窗户传进来,有些模糊,但那种力量感依然清晰可辨。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他旁边的吴辉强尽收眼底。
吴辉强是夏语的同桌,也是他在班里最铁的朋友之一。他是个壮实的男生,皮肤黝黑,手臂粗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憨厚,实则心思活络,嘴皮子也利索。此刻,他正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夏语,从夏语进门、看短信、回短信、掏书、摆笔……每一个动作都没放过。
等到夏语终于把一切都准备好,坐直身体,像是要开始进入学习状态时,吴辉强才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惊讶腔调:
“哟呵——”
他拖长了语调,像唱戏的开场:
“我们夏公子今晚……怎么在教室里啊?”
他故意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着夏语,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浮夸:
“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我记得某些人,周日晚自习前,不是要去文学社开会,就是要去团委办事,要么就是去乐队排练。怎么今天……这么乖,这么早,就坐在教室里,准备当一个……好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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