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贞观二年论政—唐太宗纳谏安内,突厥内乱边策定(2/2)
太宗说:“梁武帝君臣只谈论佛教的苦空之说,侯景之乱发生时,百官竟然连马都不会骑。梁元帝被北周军队包围时,还在讲解《老子》,百官穿着军装听讲。这实在是值得深切引以为戒。我所喜爱的,只有尧、舜、周公、孔子的学说,我认为这些学说就像鸟有翅膀、鱼有水一样,失去它们就会死亡,不能片刻没有。”
太宗因为辰州刺史裴虔通是隋炀帝的旧臣,曾经受到隋炀帝的特别宠信,却亲自参与了杀害隋炀帝的叛逆行为,虽然时势变迁,多次颁布大赦令,裴虔通侥幸免于被灭族,但不能再让他治理百姓,于是下诏将他除名,流放到欢州。裴虔通常说“我亲手除掉了隋朝皇室,为大唐开辟了道路”,自认为有功劳,常常流露出不满的神色。等到获罪流放,他怨恨愤怒而死。
秋季,七月,太宗下诏将宇文化及的党羽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长史唐奉义、隋朝武牙郎将元礼全部除名,流放到边境地区。
太宗对侍臣说:“古语有这样的说法:‘赦免是小人的幸运,是君子的不幸。’‘一年之内两次大赦,善良的人就会闭口不言。’培育杂草就会危害庄稼,赦免有罪的人就会伤害善良的百姓,所以我即位以来,不希望多次颁布大赦令,担心小人依仗大赦而轻易触犯法律。”
九月丙午日,朝廷首次下令:退休官员的官位品级仍保留在原任职品级之上。
太宗说:“近来见群臣屡次上表庆贺祥瑞之事。要知道,百姓家家富足、人人温饱,即便没有祥瑞,也不妨碍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百姓愁苦怨恨,即便祥瑞再多,也逃不过桀、纣那样的昏君之名。后魏时期,官吏焚烧连理木、烹煮白雉鸟当作食物,这难道能算是天下大治吗!”丁未日,太宗下诏:“从今往后,只有特别重大的祥瑞可以上表奏闻,其余各类祥瑞,只需上报相关主管部门即可。”曾有白鹊在皇宫寝殿的槐树上筑巢,巢穴合欢相拥,形状如同腰鼓,左右侍从都上前庆贺。太宗却说:“我常嘲笑隋炀帝喜好祥瑞。真正的祥瑞是得到贤才,这一点小事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于是下令拆毁鸟巢,将白鹊放归野外。
当时上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书说:“往年虽然放出过部分宫女,但我私下听闻,太上皇宫中及后宫里,无用的宫女仍有很多。她们不仅白白耗费衣食,而且深宫之中阴气郁积,这也是导致干旱的原因之一。”太宗说:“妇人被幽禁在深宫里,实在令人怜悯。除了洒扫庭院之外,她们也没什么用处,应当全部放出宫去,任凭她们寻找配偶。”于是派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人杜正伦到掖庭西门挑选宫女放出,前后共放出三千多人。
己未日,突厥侵犯边境。朝中大臣有人请求修复古代的长城,征调百姓驻守堡垒关隘。太宗说:“突厥接连遭遇灾异,颉利可汗不但不知畏惧、修养德行,反而更加暴虐,宗族内部自相残杀,灭亡之日近在眼前。我正要为天下百姓扫清沙漠中的敌寇,何必劳累百姓到远方去修筑关塞呢!”
壬申日,朝廷任命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窦静在担任司农卿时,少卿赵元楷擅长搜刮民财,窦静十分鄙视他,曾对下属官员公开说:“隋炀帝奢侈无度、横征暴敛,司农寺非你这样的人不可;如今天子节俭爱民,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用处!”赵元楷深感羞愧。
太宗问王珪:“近代治理国家的人越来越不如古代,这是为什么呢?”王珪回答说:“汉代尊崇儒术,宰相大多任用精通经学的儒生,所以社会风俗淳朴厚道;近代重视文辞、轻视儒术,还掺杂着法律严苛的治理方式,这就是社会教化日益衰败的原因。”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
冬季十月,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去世。
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寿因贪污获罪。太宗认为瀛州刺史卢祖尚文武双全、廉洁公平、公正耿直,便征召他入朝,告知他:“交趾地区长期没有合适的官员治理,需要你前去镇守安抚。”卢祖尚拜谢后退出朝堂,不久却后悔了,以旧病复发为由推辞。太宗派遣杜如晦等人传达旨意说:“普通百姓尚且重视承诺,你为何已经答应朕却又反悔呢!”卢祖尚仍然坚决推辞。戊子日,太宗再次召见他,当面劝说,卢祖尚还是固执不从。太宗大怒道:“我下令派人去做事,却没人服从,还怎么治理国家!”下令将卢祖尚在朝堂上斩首,不久后又后悔了。有一天,太宗与侍从大臣谈论“齐文宣帝是个怎样的人”,魏征回答说:“文宣帝性情狂暴,但有人与他争辩时,只要道理在对方那边,他就会听从。从前青州长史魏恺出使梁朝返回后,被任命为光州长史,他不肯赴任,杨遵彦上奏弹劾他。文宣帝大怒,召见魏恺并责备他。魏恺说:‘我之前担任大州的长史,出使归来后,有功劳而无过错,却被改任到小州,这就是我不愿赴任的原因。’文宣帝回头对杨遵彦说:‘他说得有道理,你赦免他吧。’这就是文宣帝的长处。”太宗说:“确实如此。此前卢祖尚虽然违背了臣子的道义,但我杀了他也过于残暴,从这一点来说,我还不如齐文宣帝啊!”下令恢复卢祖尚子孙的官爵世袭资格。
魏征相貌平平,没有超过普通人,但他有胆有识,善于说服君主改变主意,常常冒犯君主的威严苦苦劝谏。有时遇到太宗大怒,魏征神色依然镇定自若,太宗也会因此收敛怒气。魏征曾请假去祭扫祖坟,返回后对太宗说:“有人说陛下想要前往南山,宫外的人都已经整顿好行装,而陛下最终却没有出发,这是为什么呢?”太宗笑着说:“起初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害怕你生气,所以就中途停止了。”太宗曾得到一只上好的鹞鹰,放在手臂上把玩,远远望见魏征走来,就把鹞鹰藏在怀里;魏征上奏事情时故意拖延很久,鹞鹰最终死在了太宗的怀里。
十一月辛酉日,太宗前往圜丘祭祀上天。
十二月壬午日,朝廷任命黄门侍郎王珪为守侍中。太宗曾在闲居时与王珪交谈,有一位美女在旁边侍奉,太宗指着美女对王珪说:“这是庐江王李瑗的姬妾,李瑗杀了她的丈夫后把她纳为己有。”王珪起身离开座位说:“陛下认为庐江王纳她为妾是对的,还是错的?”太宗说:“杀了人却夺取他的妻子,你何必问对错呢!”王珪回答说:“从前齐桓公知道郭国灭亡的原因,是因为郭国君主能赏识贤才却不能任用,而且还抛弃了进献忠言的人,管仲认为这与郭国君主没有区别。如今这位美女还在陛下身边,我以为陛下是认可庐江王的做法的。”太宗听后十分高兴,立即下令将美女放出宫,让她回到自己的亲族身边。
太宗让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女们音乐,祖孝孙没有达到太宗的要求,太宗责备了他。温彦博、王珪劝谏说:“祖孝孙是位儒雅的士人,如今却让他去教宫女,教不好还加以谴责,我们私下认为这样做不合适。”太宗大怒说:“我把你们当作心腹之臣,你们应当竭尽忠诚正直来侍奉我,难道你们要附和下属、欺骗君主,为祖孝孙游说吗?”温彦博连忙拜谢请罪。王珪却不拜谢,说:“陛下责备我要忠诚正直,如今我所说的话难道是私情偏袒吗!这是陛下辜负了我,而不是我辜负了陛下。”太宗沉默不语,只好作罢。第二天,太宗对房玄龄说:“自古以来,帝王接受劝谏确实很难,我昨天责备了温彦博、王珪,至今仍在后悔。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就不敢畅所欲言了。”
太宗说:“为我养育百姓的,主要是都督和刺史。我常常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屏风上,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都能看到,他们在任上的善恶事迹,我都会标注在名字慎重选择。”于是下令朝廷内外五品以上的官员,各自举荐能够担任县令的人,把名字上报给朝廷。
太宗说:“近来有奴仆告发主人谋反的事情,这是一种败坏风气的弊端。谋反不可能独自完成,必定会有同谋,还怕不能发现吗?何必让奴仆来告发呢!从今往后,有奴仆告发主人的,一律不予受理,并且要将告发者斩首。”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被他的伯父杀死,伯父自立为可汗,号称莫贺咄侯屈利俟毘可汗。国内百姓不服,弩矢毕部推举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肯接受。统叶护可汗的儿子咥力特勒为了躲避莫贺咄的迫害,逃到了康居,泥孰派人将他迎接回来并拥立为可汗,号称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两位可汗相互攻打,战乱不断,都派遣使者前来唐朝请求通婚。太宗没有答应,说:“你们国家正处于内乱之中,君臣的地位还没有稳定,怎么能谈论通婚呢!”并且谕示他们各自坚守自己的领地,不要再相互攻打。于是原本臣服于西突厥的西域各国以及敕勒各部都纷纷反叛。
突厥北部的各个部落大多背叛颉利可汗,归顺薛延陀,共同推举薛延陀的俟斤夷男为可汗,夷男不敢接受。太宗正计划对付颉利可汗,便派遣游击将军乔师望从小路携带册封文书,封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并赐予他鼓和大旗。夷男大喜,派遣使者入朝进贡,在大漠中的郁督军山下建立王庭,疆域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漠,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等部落都臣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