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后安宁与众人(一)(2/2)
“二十四个。”他说,语气里没有询问,只是陈述,“你还是坚持这个仪式?”
“它们能让我记住。”柯乐轻声回应,关上门时看了一眼最喜欢的哈欠猫闹钟,“记住时间曾经是另一副模样。”
……
松林的边缘将101所半掩在斑驳的光影里,候山珊就靠在那片光影交界处。她帆布包的肩带因为装了太多瓶装水而微微变形,整个人却显得很轻,仿佛随时会随着松针间的风飘走。
她正侧身和安保室的方叔说着什么,从柯乐的角度看去,只见到她说话时偶尔打的手势,以及方叔隔着玻璃窗不断点头时花白头发的颤动。
走近后柯乐才听见零星的唱词,柔软而突兀地切进松涛声里。
是黄梅戏,《天仙配》里的片段。候山珊的声音可以说有些生涩,但在这样一个连时间都失了准的清晨,那一点宛转的调子反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粘稠的空气,漾开一圈圈熟悉的、属于旧日的涟漪。
“树上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方叔的手拍在窗台上,发出闷响。
“好!就是这个味道!一点就通!”他皱纹很深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兴奋,眼睛亮着,“小候啊,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候山珊唱完最后一句,脸侧向一边,耳朵尖有点红,丝毫没注意到柯乐带着坏笑走近。
“没想到山珊姐还是位七仙女呀!”柯乐揶揄道。
候山珊像被烫到一样倏地转过身,原本那点游刃有余的松散姿态瞬间收了回去,换上一种近乎凶狠的羞恼。
“咳咳!那个、小爱好罢了!”她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柯乐和何泽脸上扫过,虚张声势般恶狠狠地威胁,“刚才那段,从记忆里删除,立刻!马上!你们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好,好。”柯乐从善如流地点头,仿佛真的在操作某个内心的删除键,但左手却在看不见的地方结束了手机的录音,“没看见,也没听见。那么,杨老师呢?”
提到这个,候山珊肩膀垮下来一点,露出真实的苦闷。
“突发状况,杨老师又被工作钉住了,今天就我一个。”她顿了顿,语气里有些无奈,“师母让我务必拉杨老师端午休息的任务……看来又失败了。”
松风穿过林间,带来远处海潮的低沉嗡鸣——不知是真实的海声,还是群松在异常漫长的白昼里发出的疲惫叹息。
候山珊甩甩头,像要甩掉那点沮丧:“那么接下来……去接师哥?按惯例,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和佳蓉姐难舍难分呢,真腻歪。”
“我倒是认为可以不管他。”何泽的声音平稳地插进来,语气里竟然还有几分务实,“跳过申启航直接接上陈佳蓉,效率更高。”
“何泽哥!”柯乐立刻出声,语气里是温和的不赞同,“说好了一个都不能少的。”
候山珊没立刻表态。她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如果只有他们几个那东西岂不是都得提回来?那些粽叶、糯米、五花肉……她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人被食材塞满、人人都需要抱着大包小包的滑稽场景。
柯乐断手、佳蓉姐坐轮椅,何泽力气大能分担点但杯水车薪……
于是,那个非常实际、一点也不浪漫的理由浮上来,并且压倒了其他考量——申启航有辆空间足够大的小轿车。
“还是接上吧,”候山珊最终说,理由却藏在舌尖下,“人多热闹。”
短暂的玩笑像掠过水面的飞鸟,痕迹很快消散。候山珊的目光落回柯乐的手臂上,那截白色的石膏在米色风衣的袖口处显得格外突兀而脆弱。
“手怎么样了?”她问,语气比刚才软了一些。
柯乐抬起右手,石膏表面有些细微的划痕。她脸上露出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或者说,是一种对疼痛和不适习以为常的平静自信。
“再有两个月就能拆了。”她说着,甚至活动了一下露在外面的手指,“别担心,真的,包粽子嘛,一只手足矣!”
就算地球自转变慢,就算节日被拉长稀释,就算手臂还打着石膏,有些东西也依然会被完成,并且必须带着它本应有的味道。
候山珊看着她,又看看何泽,最后望向101所的白色小楼——杨杰就在地下,埋首于“尖兵工程”中。她背起沉甸甸的帆布包,递出一瓶水给方叔,轻轻道别。
“那走吧,先去把某位的师哥的车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