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表情青史》（2/2）
画面生动诙谐，将太子的窘迫、兄长的无奈与调侃，跃然绢上。寥寥数笔，神韵俱全，远比那干巴巴的“太子勤学，偶有小恙”要鲜活千万倍。
第二幅画：画的是几个孩童在御花园玩耍。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明显是幼年澹台星）正努力爬上一棵石榴树，树下几个男孩（依稀可辨是几位皇子）有的托，有的扶，有的在笑得见牙不见眼。题字：“景和五年夏，星摘榴于庭，兄皆助之。榴落，战以头顶之，墨录其状，鹊备药防跌，铢计榴价欲贩。帝见之莞尔，赐果于众。”朱批：“童趣盎然，天伦之乐，史当记之。”
还有一幅，画的是朝会场景。龙椅上坐着威严的女帝，殿下百官肃立。但角落处，一位年迈的大臣似乎站着睡着了，身体微微摇晃，头上官帽歪斜，帽翅一颤一颤。题字：“景和七年秋朝会，礼部张公年迈久立，闭目养神，帽翅摇摇如蝶。帝见，目示内侍勿扰。及散朝，赐座舆。”朱批：“老臣辛劳，帝王体恤，此乃仁政细微处。”
……
一幅幅，一帧帧，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枯燥的说教，只有一个个真实、鲜活、甚至有些“不雅”却充满人情味的瞬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刚才的震惊与愤怒，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所取代——好奇，思索，乃至一丝……触动。
“史书，不该只是帝王的起居注，官场的流水账，事件的罗列表。”澹台玄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它更应该是时代的画卷，是百姓的悲欢，是人心的映照。有辉煌，亦有晦暗；有庄严，亦有诙谐；有庙堂之高，亦应有江湖之远，闺阁之趣，童稚之真。唯有如此，后人观之，方能如临其境，如见其人，方能真正体会我景和朝之气象，理解我辈之抉择与悲喜。”
他拿起案头那方虎符镇纸，重重盖在展开的绢本一角。鲜红的印迹，是一个简化的虎头图案，威严中带着一丝朴拙。
“自即日起，史馆立新规。凡修史，需图文并茂。图不必精，但求达意；文不必繁，但求存真。重大事件，需配‘形势图’、‘人物图’；典章制度，可配‘流程图’、‘器物图’；帝王言行，百官奏对，乃至市井轶闻，凡能佐证历史、反映世情者，皆可入画。此印，”他举起虎符镇纸，“为‘存真印’。凡加盖此印之史稿，图画与文字具同等效力，后世修史者，不得妄删其图，歪曲其意！”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这是对沿袭千年的史家体例的颠覆！但看着那绢本上栩栩如生的画面，回味着那简单文字中蕴含的温情与真实，许多大臣，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官员，眼中开始闪现出兴奋的光芒。这或许……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让历史真正“活”过来的路！
新规颁行，起初阻力不小。但有了皇长子的力挺，加之效果立竿见影，很快便展现出惊人的活力。
老三澹台墨，这位博学多才又颇具幽默感的皇子，第一个响应。他亲自执笔，以连环画的形式，重新编纂了那场持续百年、真相大白的“瑞王椒乱案”。画册名为《椒戏乾坤》，用夸张诙谐的笔法，将瑞王先祖偷椒粉时的贼眉鼠眼、调配“假血咒”时的手忙脚乱、阴谋败露时的惊慌失措，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将南宫皇后施药救人的仁心、小郡主无意破局的童真、最终真相大白时众人的愕然与恍然，也刻画得入木三分。尤其是最后一格：小澹台星一泡尿滋灭“圣火”，旁边配上一个巨大的、占满画框的、咧嘴大笑的卡通太阳，旁边气泡框里写着“真相大白啦！”，极具冲击力与喜剧效果。此画册一出，洛阳纸贵，市井争相传阅，以往觉得高深莫测、恐怖诡异的“椒乱案”，顿时变得清晰明白，甚至有些滑稽，其教育意义与警示作用，远超千万字的枯燥公文。
小郡主澹台星看到画册中瑞王那滑稽的嘴脸，觉得不够解气，抓起哥哥的朱笔，在那“坏蛋”的额头上，认认真真地画了一坨……嗯，形状不甚雅观的物件。史官见状，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如获至宝，立即将这一笔原封不动地刻版印刷，还在一旁用小字注明：“祥瑞长公主殿下御笔亲批，以示天厌之。”此版本更是风行，百姓茶余饭后，指着瑞王额头的“印记”哈哈大笑，皇权的威严与历史的评判，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深入民心。
新风迅速蔓延。兵部编纂《景和武备志》，不再只是枯燥的兵器图谱和阵法说明，而是加入了星辉营女兵日常操练的生动场景图，甚至还有澹台战亲自演示“揍爹十八式”关键招式的分解动作图，被军士们戏称为“表情包拳谱”，反而更容易记忆练习。户部整理《赋税考成》，用简单的“小兔子拔萝卜”、“大仓堆满谷”的图画来表现税收增减、仓储丰盈，一目了然。礼部编撰《外藩风物记》，更是画满了各国使节的特色服饰、奇怪礼仪，甚至还有他们吃到辣椒酱时龇牙咧嘴的夸张表情，令人捧腹又增长见闻。
老五澹台铢的商业嗅觉再次精准爆发。他立刻开设了“存真图坊”，专门拓印、售卖各种官方出版的“图文史籍”中的经典画面单片，美其名曰“表情史画”。最畅销的莫过于那幅“女帝白眼图”——画的是某次朝会上，一位大臣絮絮叨叨呈上冗长奏章时，御座上的女帝微微侧首，翻了一个无奈又威严的白眼。这幅画生动捕捉了帝王也是凡人的一瞬间，拉近了君臣距离，也警醒官员奏事务要简洁。此图拓片，被各级官员私下收藏，悬于案头，以为镜鉴。
新史风甚至吹到了外邦。突厥使臣来访，获赠一本《揍爹战纪》画册（澹台战事迹的漫画版）。使臣带回王庭，可汗与贵族们围观，看到画中星辉营女兵英姿飒爽、将犯境者打得屁滚尿流的夸张画面，再配上“就这？”、“下一个！”等气泡文字，虽觉颜面有损，却也直观地感受到了大周军威之盛与战斗方式之…不拘一格。可汗沉思良久，连夜给家中几个女儿增派了护卫，并严令部下，无事莫要轻易靠近大周边境“招惹那些姑奶奶”。
百年之后，景和朝早已成为史书中的辉煌一页。后世考古学者，在发掘南宫旧宅遗址时，于一处隐秘的地下密室中，发现了一个密封的琉璃圆筒。筒身晶莹剔透，内中空无一物。学者们百思不得其解，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一位年轻的学者提议注入清水。
当清澈的泉水缓缓注入琉璃筒，奇迹发生了！筒壁之上，竟浮现出淡淡的光影，光影流动，渐渐形成了一幅幅连贯的动态画面！画面中，一位身着常服、难掩威仪的少女（应是后来的女帝），正一边批阅奏章，一边…一边啃着一方玉质的虎符（仿品）？她似乎有些困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头顶飘出一个气泡框，框里是灵动飘逸的字迹：“本宫困了，退朝。”画面一闪，又变成几个孩童嬉戏、官员出糗等生动场景。虽无声，却仿佛能听到当年的笑语。
光影最后定格在一行小字上，那是用特殊的药水书写，遇水方显：“史在民心，不在庙堂。真者存乎点滴，笑骂皆成文章。——澹台玄存真堂主题”
考古现场，一片寂静。良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学者颤巍巍地抚摸着琉璃筒，老泪纵横：“原来……历史，可以这样记录，可以这样鲜活……景和之风，真是……真是可爱可敬，可叹可慕啊！”
那枚“存真印”的图案，后来成为了大周官方史书的标志，沿用千年。而“图文并茂，存真去伪”的修史精神，也深深影响后世。历史，从此不再是帝王将相枯燥的家谱，而是有了温度，有了表情，有了烟火气，有了能让后人会心一笑，或扼腕叹息的、活生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