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少女(一)(2/2)
“不要做对白乐不利的事。”
安予冉下意识是惊恐,就好像被人窥探出心思,她拿不准白浔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那语气里没有责备,依旧是平静得毫无波澜。
安予冉刚想解释,脑海中却出现另一股力量让她张不开口。那力量巨大,似要将脑袋撕裂。一如那日般,一个沉睡的灵魂在安予冉身体里猛然苏醒,在安予冉还未反应之际,就代替安予冉脱口而出:“骗子白浔,你果然还是更喜欢白乐!”
安予冉惊呆了,但手脚不听使唤,整个身体,除了她自己的意识,都被完整的剥离开。
安予冉对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无声怒吼:快住嘴啊,你死了,我还想活!
那力量似嘲笑般,安予冉仿佛在空气中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易之,要听话。”白浔竟然并没有生气,而是轻声轻语地说。仿佛这场景出现过成千上万次,早已习惯。
安予冉努力想压抑那股脑中的情绪,但一开口,却依旧成了不可掌控的模样。那委屈又倔强的声音带着不甘,似在指责:“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忘了你都做了什么吗?我为什么会变成痴儿你难道忘了吗!骗子!”
纹路下的眉头一皱:“你想起什么了?”
可就那么一瞬,那灵魂似撒了气般,从安予冉的脑中抽离,只剩下心中砰砰跳的安予冉。
安予冉脑子跟浆糊似的,但这时,那刚刚难以遏制的力量已经消散。欲哭无泪,安予冉心道,你起的话题,你自己回答完再走啊!
白浔转过头,那纹路逼上安予冉的眼,又加重了语气:“想起什么了?”
这双眼似要看穿一个人的灵魂。在这双眼下,安予冉目光闪躲着,努力生搬硬凑将先前看见的东西说了一通:“想起坐在马车上,吃锅盔。想起你来侧院看我,教我习武,教我识字,教我画画。但是你还教其他人,我似乎可能好像是不太开心,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你……你替我换衣服。”安予冉小脸一红。
白浔也略微顿了顿:“那你为何出府?”
这短暂的片刻,安予冉脑中闪过白浔对白乐的维护,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其他我就都不记得了。我就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突然在国师府外醒来,我找不到家,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被您接回府中,才渐渐有了片刻的记忆。刚刚那些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国师现在在我心里就是恩人,我不会对您不敬的。”
安予冉的慌张被白浔一览无余,但刚刚眼神中的愤怒与嫉妒也是毫不遮掩。白浔想起年幼时,自己也曾瞧见过那些忽然发疯般的人,亦是如她这副神态。
“回去歇息吧。”白浔并未再说什么。那双眼正在告诉他,那个记得一切的易之,已经短暂地离开了。那说什么,都毫无紧要。
安予冉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我帮您宽衣。”
“明日学会了再来。”
安予冉松下一口气。
月亮也似这今夜安予冉的心,缺了一块。
一路上走回小院,瞧见几个匆匆而过的小厮,那鄙夷的神态未变,可她连在意的心思都没有。
坐在简陋安静的侧院中,安予冉望着天上的月。此处寂静得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了然。
“你还在吗?”安予冉小声对自己说,“你不是上次还说,他是你爹爹吗,怎么这次苦大仇深的?”
罢了又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此刻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并不存在。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易之的思想渴望主导这副身体。
究竟是为什么?
夜深人静,但却了无睡意。
忽然风吹过,带着一阵轻响,那扑腾的小翅膀出现在这院中,稳稳地降落。
安予冉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曾经她那么讨厌的鸽子,此时却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慰藉。那小东西走地鸡般的模样,就像月亮反射出太阳的光晕,虽虚假,但亦温暖。
人就是这般奇怪,越贫瘠孤独的时刻,越容易感到满足。
小走地鸡朝着安予冉蹦蹦哒哒而来,小脚上还绑着什么。看样子这小东西是飞回家,又被遣返了回来。安予冉将那纸条取下,只见纸条上清秀的字写道:“还剩两日。”
“这个小兔崽子,一点亏都吃不得。”
“字还写得蛮好看的,只是字有风骨,人却没有。”
安予冉用指尖轻轻触碰小东西的脑袋,那小东西摇晃着脑袋以示抗议:“和你那主人一样,吃不得亏,点你一下怎么了,你就是一只鸽子,你在我们那,就是一道菜。”
“咕咕——”
“你怎么还骂人?好的不学,就跟你那主人学,阴阳鸽。”
“咕咕咕咕——”
安予冉和鸽子对骂了一会儿,今晚心中的憋屈和忐忑终于消逝。
再抬头望月,那月似乎也瞧懂了她的心思,变得顺眼起来。安予冉在这一刻才理解,赏月不过是赏自己的心绪。
比如此刻,那月亮金黄璀璨,外围淡淡的光晕,犹如少女的纱裙,似远又忽近。忽而那小东西飞上了树梢,划过月的一瞬,月上出现阴影,仿佛雕刻出一张侧脸,形成一幅短暂的美景。
当安予冉回过神时,这幅景,已经刻在了她的心中。
安予冉冲进屋内,翻箱倒柜,将那月牙般的淡黄玉拿出。对着月亮,突然欣喜起来。
她将原先所画的那张三面图撕掉。太俗了,什么云啊兔啊,都太俗了。那不过是糊弄人的流水线产物,没有灵魂,就只是生搬硬凑一些吉祥玩意儿,不应该让这么温润的玉石被这般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