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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恒楚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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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受九锡

江陵,桓玄改建的“楚王宫”太极殿,卯时初刻,天色将明未明。

殿内烛火通明,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却照不亮某些人心头的阴翳。

巨大的梁柱上,缠绕着崭新的赤色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蟠龙。

取代了昔日东晋朝廷,惯用的朱雀纹样。

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寂然无声。

压抑了所有杂音,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桓玄身着绣有九章纹的,紫色亲王袍服,头戴远游冠。

端坐在原本属于,晋帝才能使用的七宝云母御座上。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玉质螭首,目光平视前方,看似平静。

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偶尔扫向殿外、带着一丝焦灼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御座两侧,按品级肃立着,以卞范之、郭昶之、庾仄为首的桓楚核心班底。

以及荆州本土豪族代表、部分被迫前来观礼的原东晋旧臣。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戴上了一层面具,恭敬之下,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尚书令卞范之手持一卷以金粉书写、边缘装饰着龙纹的绢制奏表,趋步出班。

他身形清瘦,面容肃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某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臣,范之,昧死再拜上言!”他的声音在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自永嘉以来,胡尘肆虐,中原板荡,晋室播越,神器蒙尘。”

“幸赖楚王殿下,天纵神武,德懋功高,总摄八州,廓清江左。”

“今北有羯胡慕容相噬,西有匈丑叩关东来,此诚天下鼎沸、苍生倒悬之秋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群臣,语气愈发高昂,带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煽动性。

“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殿下乃桓温之嗣,英略天纵,功盖寰宇。”

“昔者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皆为国为民,行非常之事!”

“今四海倾颓,非雄主无以镇之;兆民惶惑,非新朝无以安之!”

随着他的话语,殿内侍立的甲士,身着崭新“楚”字号衣的庾仄亲兵。

不约而同地以戟顿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心上。

一些原晋室旧臣,如头发花白、被强征而来的光禄大夫王谧。

他脸色苍白,低垂着眼睑,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卞范之深吸一口气,展开奏表最后的部分,声音近乎嘶喊。

“臣等稽首泣血,观天察地,考之图谶,验之卜筮。”

“皆曰:‘金德既衰,木运将兴,代晋者楚!’此乃上天垂象,亿兆归心!”

“伏惟殿下,顺天应人,体察群臣黎庶之望,早正大位。”

“践祚称尊,改元立极,以安社稷,以慰苍生!”

“此臣等之愿,亦天下万民之愿也!”

“臣等附议!伏请殿下顺天应人,早正大位!”

以郭昶之、庾仄为首,殿内绝大多数官员,齐刷刷跪倒在地。

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殿宇的梁柱。

唯有王谧等寥寥数人,动作迟缓。

仿佛膝盖有千斤重,在一片跪倒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桓玄端坐不动,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惶恐”与“推拒”之色。

他微微抬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诸卿何出此言!”

“孤世受晋恩,累叶载德,焉敢行此……行此不忍言之事?”

“先帝虽蒙尘,然神器岂可轻动?此议,万万不可!”

“殿下!”卞范之猛地叩首,额头触地有声。

“昔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然孔子以其至德。”

“今殿下德过文王,势倾天下,而胡虏叩边,社稷危如累卵,岂是谦退之时耶?”

“若殿下执意不从,臣等唯有长跪不起,以死明志!”说罢,竟真的伏地不起。

“臣等愿以死明志!”郭昶之、庾仄等人也随之高呼,声震屋瓦。

殿内甲士再次顿戟,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桓玄沉默着,目光缓缓扫过,跪满一地的臣子。

又掠过那几个,站立不稳的旧臣,最后望向殿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他脸上的“挣扎”之色慢慢褪去,化为一种“无奈”的决然。

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被“时势”与“众意”逼迫的沉重感。

“罢了……罢了……”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卿皆为国士,既以天下苍生为念,孤……”

“若再推辞,恐负上天好生之德,亦寒了将士百姓之心。”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猛地提高声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天命可畏,民心可惧。孤虽勉从众议,然登基之典,务必从简。”

“不可奢靡,以示孤非为私欲,实为天下也!”

“殿下圣明!”卞范之立刻接口,声音充满了“得偿所愿”的激动。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礼不可一日废。”

“请殿下即受九锡,以副群臣之望,正天子之仪!”

所谓的“从简”,不过是一句门面话。

随着桓玄的“首肯”,江陵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一箱箱早已准备好的,“九锡”之物,被隆重地送入楚王宫。

包括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每一件都逾越臣制,无限逼近,甚至直接仿照天子规格。

桓玄在卞范之的主持下,完成了一系列,繁琐而刻意的“禅让”前奏。

他穿着特制的、绣有十二章纹的“准龙袍”。

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祭祀天地、五岳、四渎。

江陵城内,家家户户被强令悬挂,象征火德的赤色或黄色旗帜。

街头巷尾张贴着,宣告“楚代晋兴”的榜文。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晋室的指责,以及对桓玄“功德”的吹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假的狂热与真实的恐惧。

市井小民在官吏的驱赶下,麻木地向着楚王宫方向跪拜。

士人聚集的,茶楼酒肆中,窃窃私语从未停止。

军营里,来自西府的骄兵悍将们,兴奋地讨论着,新朝建立后的封赏。

而被收编的原晋军士卒,则面露忧色,窃窃私语着“名不正则言不顺”。

暗流,在盛大仪式的准备下,无声地涌动。

王谧回到家中,紧闭房门,对着晋帝的方向老泪纵横。

军中一些非桓玄嫡系的将领,如北府旧将刘袭。

在营帐中与亲信部下对饮,酒酣耳热之际,拍案骂道。

“桓玄何德何能,敢窃神器!不过仗其父余荫,据荆襄之利耳!”

虽被亲信死死捂住嘴,但那不满的种子,已然播下。

江陵,这座古老的重镇,正被强行披上“帝都”的新装。

然而这新装之下,是无数忐忑不安的灵魂,以及潜藏的裂痕。

桓玄的登基大典,就在这表面喧嚣、内里惶恐的氛围中,一步步逼近。

第二幕:告天文

江陵城南,临时搭建的巨型祭天圜丘。巳时正刻,日光炽盛。

这是一片被强行清空、平整出来的土地。

高达三丈的圜丘,以黄土夯筑,外围以赤色幔帐环绕。

幔帐上绣着,巨大的玄鸟图腾,这是桓玄为自己选择的“寿命”祥瑞。

圜丘之上,设立着昊天上帝的神位,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身穿特制礼甲、手持金瓜钺斧的“楚宫卫”,沿甬道两侧林立。

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刀枪如林,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圜丘之下,是黑压压的观礼人群,文武百官按品级,着崭新的朝服肃立。

荆州本地的耆老、士绅代表,也被强制要求到场。

更远处是被兵士隔离、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人声鼎沸,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吉时已到!沉重而悠长的号角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鼓点密集,如同雷鸣,敲得人心头发颤。

仪仗队开始移动,旌旗蔽日,斧钺生辉,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桓玄出现了。

他不再穿着昨日的亲王袍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极为考究的皇帝衮冕。

衮服以玄色缯为衣,朱色缯为裳,象征着天玄地黄。

衣上刺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

十二章纹,繁复华丽,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那顶,十二旒白玉珠冕冠。

旒珠以最为上等的和田白玉,打磨而成,每一颗都大小均匀,温润生辉。

十二道玉旒垂落下来,在他面前形成一道晃动的珠帘,刚刚遮住了他的眉眼,

使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显得模糊而神秘,平添了几分,天威难测的威严。

他一步步,沿着铺着红毯的甬道,缓缓走向圜丘顶端。

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节点上,也踏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卞范之作为大礼使,身穿紫袍,手持玉笏,紧随其后。

神情肃穆到了极点,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献祭。

郭昶之、庾仄等心腹重臣,按捺不住,脸上的激动与得意。

而人群中的王谧等人,则深深低下头,不忍再看。

桓玄登临圜丘之顶,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寂静下来。

只有风声猎猎,吹动他衮服上的佩绶,还有冕冠上的旒珠。

他面向,昊天上帝的神位,肃然而立。

卞范之展开一卷,以金丝织就、镶嵌宝石的“告天文”。

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吟唱的腔调,朗声诵读。

“维,永始元年,岁次甲辰。嗣天子臣玄,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

“晋室失德,胡虏交侵,神州陆沉,生民涂炭。”

“臣玄,丕承桓武之烈,纠合忠义,绥靖荆襄,志在匡复。”

“然晋运已终,天命靡常,眷命有归,在于臣玄。”

“众星拱极,群岳宗岱,遐迩倾心,华夷同戴。”

“是用钦若昊天,肃祗禅礼,即皇帝位,国号曰楚,建元永始……”

他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旧时代的丧钟。

宣告着新时代,至少是他们期望的,新时代的开启。

“……惟神明昭格,永终天禄,佑我大楚,奄有四海,光宅天下!尚飨!”

读罢,卞范之将告天文,置于祭坛前的柴堆之上。

火光燃起,金色的绢帛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作缕缕青烟,袅袅升向天空。

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下,桓玄率领群臣,向昊天上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成!随即,桓玄转身,面向圜丘下的万千臣民。

旒珠之后,他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扫过肃立的百官。

扫过远处的江陵城郭,扫过更远方滚滚东流的长江。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天下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窜遍他的全身。

他缓缓抬起双臂,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鼓荡,如同即将翱翔的鹰隼。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卞范之、郭昶之等人的带领下,万岁之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席卷整个天地。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士兵们举起手中的兵器,寒光闪烁,与万岁之声,交织成一曲权力的交响。

桓玄静静地站着,享受着,这巅峰的一刻。

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这就是……天子之位吗?这就是父亲桓温,终其一生未能踏足的巅峰吗?

那垂在眼前的十二道玉旒,不仅隔绝了臣子的窥探。

也似乎将他与过去的,那个“桓敬道”隔绝开来。

从此刻起,他是大楚皇帝,是“永始”天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用尽量平稳而威严的声音,颁布了作为皇帝的,第一道诏书。

“朕以卑躬,嗣承大宝……自即日起,改元永始,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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