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锈蚀余响(2/2)
“守誓者议会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停滞了?”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街头巷尾、酒馆工坊间传播。矮人是一个注重传统和信任的种族,但连续的冲击动摇了他们的信念。
对守誓者议会能力的质疑声越来越大。如果连他们都无法预见和控制计划的危险,甚至需要一个“人类”来拯救,那么他们的决策还能信任吗?葛隆米尔王那近乎神性的光环,也因这次事件而蒙上了阴影——是他的道路本身就有问题?还是他的继承者们理解错了?
王庭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些远离王庭的边陲氏族和大工坊,首先表现出了离心倾向。
“铁砧堡不再向王庭上缴全额矿产了。”一份报告被重重摔在议会桌上,“他们说需要资源‘自救’。”
“深炉氏族自行重启了被王庭叫停的几个传统武器生产线,说是要‘保障自身安全’。”
“蒸汽河谷的人公开质疑能源配给方案,声称如果王庭无法有效管理,他们要求自治权!”
要求重新分配权力、甚至要求区域自治的声音开始出现。维持了数千年的、以王庭为核心的中央集权模式,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巴林等人试图以更强硬的手段维持秩序,派出王庭卫士去“督促”那些不听话的氏族,但这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抗情绪,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
安多尔等人则呼吁冷静和谈判,主张给予地方更多自主权以共渡难关,但这又被巴林派指责为软弱和分裂王朝。
内耗,如同一种新的锈蚀,开始从内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这个庞大的王朝。
第四章:技术的桎梏与社会的僵化
技术的困境在这一时期表现得尤为突出。
过去数百年,矮人的科技树几乎完全点向了与“万机之神”计划相关的领域:超大型能量核心构筑、精密灵魂符文熔铸、异化能量萃取与稳定、巨型构装体控制……这些技术极其尖端,但也极其专精,且大多依赖于对“异化”这种危险力量的掌控。
如今,这条路被证明是死路,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技术,很大一部分瞬间变成了屠龙之技,无用武之地。
而另一方面,那些被长期忽视的、关乎民生和可持续发展的技术——高效农业、环境净化、医疗、基础教育、通用型蒸汽机械的优化——出现了严重的断层和落后。老一辈的传统工匠许多已经离世,年轻一代几乎都被培养成了深钻计划的专家,让他们现在去研究如何提高作物产量或者净化水质,无异于让战舰工程师去编筐。
知识体系出现了巨大的空白。社会急需的技术人才极度匮乏。
更可怕的是思维模式的僵化。长期的军事化管理和对单一目标的追求,使得整个矮人社会缺乏应对这种剧变的灵活性和创新精神。工程师们习惯于执行来自顶层的、目标明确的指令,而非自主地进行开创性的探索。当指令变得混乱或缺失时,许多人陷入了迷茫和无所适从。
试图转型的工坊往往只能生产一些技术含量低、利润微薄的产品,无法支撑起庞大的产业人口。失业率攀升,社会不满情绪持续累积。
一些绝望的工程师,甚至秘密地试图重启某些被禁止的、小型化的“异化”能量实验,希望能找到一条捷径,结果引发了数起惨烈的爆炸和污染泄漏事故,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恐慌和对技术的不信任。
崩溃并非发生在一夜之间,而是一个缓慢的、持续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过程。
王庭的权威如同夕阳下的雪人,一点点融化。中央政府的职能逐渐瘫痪,政令不出王庭山脉。各个地区、各个强大的工坊和氏族,为了生存,不得不开始自顾自。
他们根据自身残存的资源和优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曾经的“钢铁丘陵”,那片无比辉煌的核心区域,反而成了最寂静的地方。巨大的锻炉冰冷如山,交错的道路被荒草和沙尘掩埋,宏伟的建筑只剩下空壳,如同巨兽的化石,诉说着往日的荣光。只有一些不愿离开故土的矮人老人,以及后来迁入的、适应了金属废墟环境的野生动物,还在这片巨大的荒芜之地上徘徊。
矮人文明没有灭绝,但它从一个高度集权、技术激进、目标宏大的统一王朝,瓦解成了一个个分散的、发展不均的、回归保守甚至原始的大小部落。他们依旧坚韧地生存着,守护着各自残存的知识和技艺,但那个梦想着“永恒钢铁”、让大地为之颤抖的矮人王朝,已然成为了历史的回响。
而那座位于荒芜之地以南,原本为了抵御锈铁病而倾举国之力建造的宏伟要塞——红帽隘口,也迎来了它命运的转折。
在灾难并未爆发的当下,它那针对锈蚀狂潮的防御功能失去了大部分意义。驻扎于此的军团逐渐缩减,庞大的防御设施大多进入了封存维护状态。
然而,它并未被完全废弃。
其本身作为工程奇迹的战略价值依然存在。更重要的是,它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提醒,一个观察站。
矮人们,即便是分散了,也从未真正遗忘那场险些发生的自我毁灭。红帽隘口那高耸的、冰冷的钢铁城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后人,盲目追求力量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并且,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了脚下这片正在缓慢“愈合”的荒芜之地,投向了更北方——那片被永恒冰雪覆盖、极光流淌的霜语山脉。
关于精灵,关于冰冠要塞,关于那场无声无息的“大冻结”的消息,通过零星的贸易路线和冒险者的口耳相传,逐渐在矮人部落中流传开来。
那是一种与锈铁病的狂暴侵蚀截然不同的终结方式——一种冰冷的、寂静的、带着高贵绝望感的自我封存。
隘口城墙上的哨兵们,依旧日夜巡逻。但他们警惕的方向,更多地从南方转向了北方。他们巨大的黄铜望远镜,更多地对准了那片幽蓝的、仿佛凝固了的山脉。
那里发生了什么?精灵们真的全部沉睡于冰墓之中了吗?那种导致他们自我封闭的“低语”,又是什么?它会像锈铁一样蔓延吗?
红帽隘口的职能,悄然从一个抵御物理灾难的“盾牌”,转变成了一个观察远方神秘寂静、警惕另一种形式灾难的“眼睛”。
一个文明在反思自身的伤痛时,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文明沉寂的墓碑,仿佛在无声的对话中,探寻着世界更深沉的秘密与警示。
历史的尘埃,就这样缓缓落定,掩埋了钢铁的梦想,只留下荒芜的风,吹过寂静的废墟和警惕的要塞,诉说着选择、代价,以及文明轮回的苍凉与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