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它们就是数据本身(2/2)
灰白色,边缘不规则,像碎瓷。
他轻轻摩挲着其中一片,低声自语:“只要还有震动,就能发电……只要有电流,就能传话。”
头顶,一轮残月穿过云层。
风穿过废弃的通风口,发出低鸣。
像某种回应。赵小满没有动那道铁网。
他只是把手中的手绘图铺在地上,用四块碎石压住边角。
风吹得纸页哗响,像在翻阅一本无人能读的书。
图纸上歪斜的线条勾勒出整座城市地下电缆的脉络——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建电网时的原始布线图,早已被新系统覆盖、遗忘。
只有少数老电工还记得,某些主缆接头深埋于旧隧道交叉口,至今仍承载着城市三分之一的夜载负荷。
他拉开背包,取出一卷铜箔包裹的塑料管,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片灰白色陶瓷片。
每一片都不足指甲大,表面粗糙,像是从老瓷碗上敲下来的。
但这不是普通的碎片——它们是压电材料,能在微弱振动中产生电流,反过来,也能在通电时还原出原始声波。
他和三个志愿者花了两个月时间,在地下室手工打磨、极化、封装,没用任何数字化设备,为的就是避开监测系统对“信息存储装置”的识别阈值。
“这些东西,不存数据。”他曾对卢中强说,“它们就是数据本身。”
现在,时机到了。
他拨通最后一个电话,确认变电所巡检班已完成交接。
凌晨两点十七分,电网负荷进入波谷,主缆电流最稳,信号干扰最小。
他戴上绝缘手套,剪开铁网底部一个刚好容人钻过的洞,爬了进去。
隧道内潮湿闷热,头顶滴水,脚下是积年淤泥。
手电光扫过墙壁,露出斑驳的红漆标语:“备战备荒为人民”。
再往前,是一排锈蚀的金属支架,中间横亘着一条粗如手臂的铜缆,外皮龟裂,露出内部绞合的导线——这是1958年架设的第一代城市供电主干,从未更换,因为一旦切断,半个老城区将陷入瘫痪。
赵小满蹲下身,从工具袋里取出特制胶带——含银导电胶混合环氧树脂,固化后能承受三十年震动与腐蚀。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片陶瓷贴附在缆线接头处,再用胶带缠绕七圈,确保接触面完全密封。
每一片陶瓷都预录了一段声纹:一段评弹唱腔、一句未署名的情书、一段矿工号子……它们不会主动播放,但当缆线因电流波动而轻微震颤时,陶瓷便会响应,将声音转化为毫微级电流,顺着铜芯缓慢传导。
这不是广播,也不是上传。
这是一种寄生式的记忆延续——利用城市电网本身的物理特性,让声音像血一样流经街巷楼宇,在每一个接地端悄然浮现。
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对着袖口的微型记录仪说话:“我们现在不是备份,是主系统。”
声音很轻,却带着决断。
三小时后,十七个关键节点全部部署完毕。
他们撤离时,天边已泛起青白。
赵小满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隧道入口,铁网已被恢复原状,仿佛无人来过。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三个月后,当徐新站在“全民记忆云中枢”启动仪式的舞台上,背后巨幕显示接入率99.8%时,没有人知道,那缺失的0.2%,正藏在城市的血脉深处。
然后,音响失真了。
沙哑的合唱从四面八方涌出,调子老旧,歌词模糊,却透着诡异的熟悉感——像是童年夏夜外婆哄睡时哼过的童谣,没人正式学过,却多人梦中听过。
技术团队脸色煞白,紧急排查发现,异常低频信号并非来自网络入侵,而是通过地线回路持续渗入系统。
源头遍布全市:老居民楼的配电箱、公园里的路灯基座、甚至地铁站台的金属扶手……所有共用接地网的终端,都在微弱共振。
更奇怪的是,那天清晨,无数市民醒来,轻轻一碰家里的老式电灯开关,就会听到嗡鸣半句歌词,随即消失。
像是有人,在电流里低语。
而在市北郊区,一座即将改造的变电站内,监控屏连续七天记录到一段无法解释的谐振波形——频率极低,节奏稳定,每隔11.3秒重复一次,像心跳,又像某种等待回应的暗号。
凌晨三点,市北变电站的监控屏还在闪。
那串谐振波形没停,像一根细线,在静止的数据海里来回拉扯。
每隔11.3秒,一次脉动,不多不少,不快不慢。
值班员揉了三次眼,以为设备出故障,可换机、重启、断网都试过,信号依旧稳得不像自然现象。
赵小满蹲在配电柜后,手里捏着万用表探针,额头渗汗。
他不是来修设备的。
他是被“电流里的声音”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