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它们就是数据本身(1/2)
是一段极老的录音,背景杂音浓重,茶馆人声、碗碟碰撞、远处小孩哭闹混在一起。
然后是一个沙哑却清亮的声音,打着快板节奏,即兴加词:
“风吹柳叶摆呀摆,
天上白云排成行,
我想写封信给你啊,念你名字到天光——
白砚舟,莫忘海棠香。”
最后一个字落下,满场死寂。
白烨脸色骤变。
“这是我父亲的名字。”他声音发紧,“那是……他早年写给我母亲的一首诗,从没发表过。”
郭德钢终于开口:“1952年,西四牌楼南边一家小茶馆,您父亲去听过一场相声。那天主讲的是已故的张伯奎先生。他听罢动了情,提笔写了这首诗,托伙计交给台上。张先生当场把它编进了《报菜名》的过门儿里,唱了一遍,再没提过。”
他顿了顿,看着白烨的眼睛:“您说我们是市井段子?可您的家世、您父母的情分,当年能留下来的唯一记录,就在这一句闲白里。”
他声音低下去,却更沉:“您说的正统,是我们一口一口嚼烂了咽下去,才没让它饿死的。”
没有人鼓掌。但也没有人质疑。
那一刻,某种东西被重新定义了。
与此同时,徐新的办公室里,一份草案正在流转。
《数字记忆安全条例(征求意见稿)》第七条写着:凡未经国家认证机构采集、存储、管理的口述、音像、手稿等记忆载体,均视为潜在风险源,主管部门有权依法查封、清除或替代。
消息传开当天,于佳佳就行动了。
她没去找媒体,也没发微博。
她拨通了三百多个电话——老评弹演员、退休广播员、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扫盲班教师、铁路文工团的老乐手……每一个人都有一本日记,一段磁带,一叠手抄歌词。
三天后,《口述权声明书》诞生。
发布会上,她穿着素色衬衫,站在话筒前,举起一本破旧的蓝皮日记。
“这是我奶奶写的,从1951年记到去年冬天她走的前一天。里面全是错别字,语法也不通。可她在改,一遍遍改。为什么?因为她不是在记录历史,她是在参与历史。”
台下沉默良久,一位老播音员站起来,颤声说:“我这辈子说过多少新闻稿?十万字总有。可真正属于我的话,只有晚上回家,在院子里对我媳妇儿哼的那一句‘今晚月色真好’。”
掌声雷动。
而在这片喧嚣之外,卢中强做了件谁也没料到的事。
他联系了一批老人——七十八岁的二胡手、八十二岁的铜管演奏员、七十出头的民间鼓书艺人。
不宣传,不售票,不直播。
他们在废弃的纺织厂车间、地下防空洞、停用的中波发射站,演了一场又一场无声的音乐会。
观众必须佩戴特制骨导耳机。
耳机不接收无线信号,只感应空气与建筑的微弱振动。
声音来自现场,却无法被录音设备捕捉。
监控拍到的,只是一群老人坐着,不动嘴,不举乐器,仿佛冥想。
可戴上耳机的人,听见了。
“是我年轻时考乐团落榜那天,老师单独为我拉的那首曲子。”一位中年女人听完后蹲在地上哭了。
“这调子……是我爸在矿上值夜班时,用铁皮桶敲出来的。”一个退伍老兵摸着耳机,嘴唇颤抖。
还有一位老电工,在桥洞演出结束后久久未走。
他对着空椅子鞠了一躬,说:“这是我师傅教我的第一支曲子。他早不在了,可今晚他又拉了一遍。”
没人知道信号是怎么来的。
卢中强只说:“有些声音,不需要电波传播。它们一直附着在地方上,等着对的人来唤醒。”
风开始变了。
官方平台还在推送标准化的“非遗数字化成果”,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翻箱底——祖母的缝衣针线盒、爷爷藏在枕头下的戏曲唱片、老楼水管壁上刻的暗号……
城市像一张被反复书写的纸,表面光洁如新,底下层层叠叠,全是没被抹净的字迹。
某个深夜,赵小满站在城南变电所外,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手绘图。
线条粗糙,标注模糊,像是几十年前的工程草稿。
他抬头望向远处——一条即将封闭的百年电缆隧道入口,被铁网封死,上方警示灯红光闪烁。
他没急着进去。
而是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只密封袋,里面是几十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陶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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