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明发諭旨,惊动江寧(2/2)
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
板润沾红杏雨,彩绳斜掛绿杨烟。
下来閒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謫降仙。”
字句翩躚,將鞦韆架上那位佳人的美艷生动之態,尽数道出。
薛宝琴的目光不由凝驻在此诗上,久久未移。眼前白纸黑字,渐渐幻化出一月多前的一幕鲜活景象。
当时亦是这般明媚阳光,洒在堂姐宝釵旧居的鞦韆架旁。
姜念立於她身后,含笑为她推动鞦韆。鞦韆愈盪愈高,风声过耳,裙袂飞扬,仿佛真要乘风而去。她一时忘情,笑得开怀,却不料身子一晃,竟未坐稳,向后仰去。剎那间,惊呼未出口,姜念已迅疾抢至身旁,一手稳稳扶住晃动的鞦韆索,另一手已轻托在她后背,將失衡之势化解。她惊魂甫定,驀然回首,恰对上姜念近在咫尺的关切目光。彼时两人呼吸相闻,一股热浪倏地涌上面颊,她便飞红了脸……
展眼间,一个多月匆匆而过。
这段时日里,他的身影常浮上她的心头。
眼下见到这首咏嘆盪鞦韆之诗,她埋藏心底的想念,便如春草般,抑制不住地滋生蔓延开来。
她轻轻搁下诗卷,贝齿微咬著下唇,心中暗忖:“我这般想著他,想必便是古人所言,『相思』之味了罢”
念及此,这股“相思”的情愫,让她诗兴大发,於是素手研墨,铺开了一张纸。略一沉吟,她便提笔蘸墨,將满腹难以宣之於口的繾綣情思,藉著笔尖,倾泻於纸上,只见写的是:
《鞦韆忆》
薰风动帘帷,鞦韆影参差。
忆君扶索时,晴光隨袖移。
裙裾漾霞色,笑语落瑶墀。
今朝京洛去,烟波渺难期。
不敢问鸿雁,空对碧桃枝。
春心凝晓露,日暮更迟迟。
诗句清丽动人,字里行间,皆是一个怀春少女对那远在京华之人的回忆与惦念。
如她这般年纪的闺中少女,便能写出这般好的诗来,实属难得。
事实上,原著里的薛宝琴,诗才在大观园中堪称一流,在诸位金釵中名列前茅。她一到荣国府就立即加入了海棠诗社,积极参与了“芦雪庵即景联句”“咏红梅”等活动。在联诗中,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她所作的《咏红梅得“”字》以及十首怀古诗,不仅辞藻优美,而且意境深远。
此刻,窗外日光正好,蝉声聒耳,却扰不动房內静謐的相思天地。
墨香淡淡,伴著诗稿上刚刚渐次成形、饱含心事的一首《鞦韆忆》。
忽然,窗外脚步轻响,这才扰动了房內的静謐。薛宝琴听得动静,忙將诗稿掩起,旋即见母亲范氏笑吟吟地掀帘走了进来。
范氏穿著一身家常的淡青色素绸夏衫,头上鬆鬆地挽了个髻,只插一支玉簪,虽已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但面容温婉,风韵犹存。
此刻范氏的眉梢眼角皆带著抑不住的喜色,一进来便向宝贝女儿道:“我的儿,有一桩大喜事告诉你!”
薛宝琴见母亲如此欢喜,心下诧异,起身问道:“妈,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范氏走上前,拉著宝贝女儿的手,声音里满是激动:“適才你蟠大哥急匆匆来了!你猜怎么著原来那位姜念姜大人,竟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龙种!如今圣上已明发諭旨,公告天下,让他认祖归宗了,赐了皇姓大名,叫做袁易,还册封郡公爵位!真真是鲤鱼跃了龙门了!”
薛宝琴乍闻此言,愣在原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未能立刻消化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回过神后,她方喃喃问道:“妈,这……这可是真的莫不是谣传”
范氏笑道:“傻孩子!这等大事,岂能儿戏你蟠大哥去府衙问过贾太尊了,千真万確!你父亲此刻已隨你蟠大哥去见你伯母去了。”
她心中实是激动不已。回想当初丈夫薛锦执意要將如珠如宝的女儿许与那姜念为妾时,她心疼不已,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只觉委屈了女儿。万没想到,那姜念竟有这般显赫的身世!女儿虽仍要做妾室,却是皇子、郡公之妾,她这为娘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如何能不喜形於色
薛宝琴初时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亦涌上了心头。当初父亲將她许给姜念为妾,她虽懂事,言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並不怨懟,且想著能与姐姐宝釵相伴,亦不算坏事,但心里何尝没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委屈与不甘而后与姜念相处,觉其人气度不凡,体贴温和,那点委屈便渐渐化了。此刻听闻他竟贵为皇子,残存的最后一丝芥蒂也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满的惊嘆与欣喜。
范氏又喜气洋洋地与女儿聊了几句,方脚步轻快地离去。
室內復归静謐。
薛宝琴坐回案前,怔怔地望著方才自己写就的那首《鞦韆忆》。诗稿上墨跡未乾,字字句句则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意味。诗中所忆那人,已不再是那个身份微妙的钦差大人姜念,而是尊贵无比的皇子袁易和郡公爷了。
当日鞦韆架下的惊险一扶,目光交匯的剎那悸动,此刻回想起来,既恍如隔世,又格外清晰。
一股更加炽热、更加迫切的思念之情,席捲了她。
她轻轻抚过诗稿上的诗句、字跡,心中悄然自语:“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呢”
此番念头一起,竟如春藤缠绕。
她是真的,想要儘快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