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鲁莱港落幕(1/2)
晨雾如纱,尚未散尽,鲁莱港被海盐与潮湿木头的气息笼罩,仿佛老船板吐出的梦呓。晨曦斜洒,海面波光粼粼,金光如丝绸般铺展,为这座古老港湾披上一层薄而耀眼的金纱。码头边,数十艘威尼斯排桨战船整齐排列,船首的铜制撞角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桅杆林立如沉睡的森林,静默中透着威严。船身上雕刻的圣马可雄狮与海神像在水汽与曙光间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将从梦中苏醒,破浪而出,撕裂海天。
一声低沉的号角骤然划破寂静,声如哀风,悠长而冷峻,在港湾间回荡,层层激起回音。紧接着,鼓声如雷,疾若骤雨,重若战神之心跳。士兵与水手的铠甲碰撞声如铁雨坠地,响彻码头。桨手们鱼贯登船,赤膊短衣,肌肉紧绷,汗珠在晨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他们依次坐定,握桨如握长戈,每人如一颗齿轮,合为一体,化作一台冷峻的战争机器。
奎多将军站于旗舰甲板,盔甲映着晨光,目光如刀。他一声令下,声如洪钟,船队如一体而动。数百支桨同时入水,激起白浪如刀刃齐出,斩裂海面。船首高扬的猩红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圣马可雄狮威仪赫赫,昭示着威尼斯不屈的荣耀。船尾舵手沉稳持舵,目光如隼,精准掌控航道,巨船在狭窄水道间疾行如鱼,灵动而威严。
港口石墙上,市民与商人早已挤满,目光追随远去的舰队。有人低声祈祷,祈求海神庇护;有人高声咒骂,为威尼斯的不守信用;有人挥手告别,泪光闪烁;有人沉默如石,目光深邃。一个老渔夫倚着粗糙的木杖,目送远帆,喃喃自语:“他们真的这就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叩问鲁莱的命运,亦或只是与海风对话。
鲁莱城塞的秋日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投下斑斓光影,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缓缓流转,仿佛为冰冷的石砌大厅披上一层温暖的金纱。壁炉中,松木柴火“噼啪”作响,火焰跳跃,散发清香,驱散石墙渗出的寒意。大厅中央,一张雕花橡木长桌摆放着银质烛台,烛光摇曳,映照着墙上悬挂的伍麦叶家徽——一枚精致的银月与星辰交织的纹章,诉说着家族的荣耀与沉重。
古夫兰端坐于壁炉旁的雕花橡木椅中,身着深绿色丝绒长袍,袍角金丝绣纹如藤蔓缠绕,映衬着她乌发雪肤,气度高贵而沉静。她膝头放着一只小巧的刺绣框,针线在指间灵巧穿梭,绣出一朵朵细腻的月桂花纹。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随着身旁奔跑的儿子李植,目光中藏着柔情与骄傲,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还不到四岁的李植继承了母亲的俊秀轮廓与父亲的深邃眼眸,一身镶银边的深蓝短袄,腰间皮带上的铜扣刻着伍麦叶家徽,闪耀着微光。李植像一只活泼的小猴子一样,围绕着母亲的椅子欢快地奔跑着。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根木棒,就像握着一把无敌的宝剑,随着他的奔跑,木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仿佛他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李植的嘴里还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那曲调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童趣和欢乐。这小调似乎是他从某个沙陀人那里学来的东方曲调,此刻的李植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他真的成为了一名英勇的战士,正在驰骋疆场,立下赫赫战功。
在李植的脚下,地毯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积木和木剑,这些都是他刚才“战斗”的“战利品”。他一会儿捡起一块积木,当作盾牌来抵挡敌人的攻击;一会儿又拿起一把木剑,像一个真正的剑客一样挥舞着,嘴里还不时地喊出一些“杀啊”、“冲啊”的口号,让人忍俊不禁。
李植那清脆的笑声在石厅里回荡着,与柴火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旋律。这笑声和爆裂声充满了整个大厅,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和欢乐。
“夫人,穆拉迪少爷,该习字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嬉闹。萨赫利娜推门而入,身着深灰长袍,袖口与领缘绣着银线,整个人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沉稳而锋芒内敛。她快步走近,俯身轻柔却果断地握住李植的手,动作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威严。
李植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的小嘴也高高撅起,像是能挂住一个油瓶。他用力地挣扎了两下,似乎想要挣脱什么束缚,但显然并没有成功。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木棒也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好像在抗议着什么。
“我不要!”李植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些许不满和倔强。
古夫兰看着儿子的样子,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地说道:“儿子,你为什么不要学习呢?学习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啊,它能让你变得更聪明、更有知识。”
“那些阿拉伯文太难了,弯弯曲曲的,写得我头晕!我还是喜欢阿敏叔叔教的汉字,写起来像画画,好看又好玩!”李植甩开萨赫利娜的手,跑回古夫兰膝前,抱住母亲的腿,仰头撒娇:“我也不想抄《天方经》,我喜欢听阿敏叔叔讲《道德经》!那才好玩!”
古夫兰轻轻一笑,俯身抚摸他柔软的黑发,语气温婉却带着训诲的意味:“穆拉迪,阿拉伯文是你的根。伍麦叶家的荣耀流在你的血里,怎能不学?《天方经》是我们的信仰,承载着先祖穆圣人的荣光。”她的声音如春水般柔和,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古夫兰抬头,目光悄悄投向萨赫利娜,带着一丝母亲的无奈与疲惫,仿佛在说:这孩子,太倔了。
这时,露巴娜自侧门而入,深蓝色长裙随着步伐轻摆,腰间沉重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宣示着宫廷总管的威严。她眉头微蹙,语气虽压着情绪,却藏不住对李植的宠爱:“穆拉迪少爷!怎可胡说八道?你是伍麦叶家的正统,是圣裔,怎能轻慢圣文?”
李植却毫不怯懦,小身板挺得笔直,仰头理直气壮:“可是阿敏叔叔说,我也是大唐皇帝的后人!他还说,震旦的字比阿拉伯文漂亮多了,写起来像在画山水!震旦和沙陀才是我的根!”李植晃了晃手中的木棒,得意洋洋:“等我长大了,阿敏叔叔就带我去找祖尔菲亚姑婆,她一定帮我拿下托尔托萨,沙陀人都是我的臣民!而且,阿敏叔叔还说了,我妈的兵比赛琳娜姨娘的兵更多!”
李植此言一出,大厅的气氛陡然凝固。
古夫兰脸色一凛,手中绣针一颤,指尖沁出一滴鲜血,却仿若未觉。她收起温柔,盯着李植,语气罕见地严厉,带着一丝颤抖:“天啊,儿子,阿敏都教了你些什么!这种话,千万不能在你父亲面前说出口——哪怕一句也不行!”古夫兰的声音低而急促,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
古夫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目光转向萨赫利娜与露巴娜,眼中多了一丝求助的神色。萨赫利娜垂眸,手指交叠胸前,神情如雾中沉思,静静观察着局势。
露巴娜眉峰紧蹙,上前一步,低声斥道:“少爷,有些人虽称‘叔叔’,却未必能教你为人处世。宫庭里的事,不是小孩子能说的,更不是阿敏那种商人该掺和的。”
李植小声嘀咕,仍抱着古夫兰的膝盖不肯松手:“可……大家都知道,父亲说过,阿敏叔叔是忠臣……而且阿敏叔叔经常对我说,他不单是父亲的忠臣,也是我的忠臣……”李植的声音越说越低,像一只缩在暗处的小兽,话尾几乎淹没在大厅沉重的静默中。
壁炉中的火焰依旧跳跃,将古夫兰的面庞映出一半明、一半暗。她的眼神复杂,爱子之情未减,忧虑却如潮水般悄然蔓延。窗外的阳光西斜,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的光影,在地毯上缓缓滑移,仿佛连时间都在默默凝视这个孩子——凝视着两个命运摇摇欲坠的家族的缩影。
就在这静谧微光中,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拜乌德匆匆推门而入,盔甲尚带风尘,额角汗珠在烛火中闪烁。他略一躬身,行礼仓促,声音压得极低却急促得几乎要咬碎:“殿下,威尼斯人……全撤了——连一艘补给船都没留下。”
“啊——”一声清响划破寂默。古夫兰手中银杯坠地,红酒在石板上晕开,浓如血色。她手指微颤,旋即强迫自己镇定,移开目光,不再看地上的狼藉,而是抬头,望向匆匆赶来的戴丽丝。
戴丽丝气喘吁吁奔入大厅,鬓发凌乱,衣角带着港口的湿气。这位素来沉稳的女商人,此刻脸上写满慌张:“夫人,怎么回事?威尼斯的船队,怎会就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全数撤离了?”
古夫兰没有回答,只缓缓走向露台,双手搭上冰冷的石栏,目光投向那片空无一船的港湾。泊位静默,海风呜咽,仿佛只威尼斯人留下的最后讥讽。
古夫兰低声呢喃,几不可闻:“果然,他们放弃我们了……也许,在威尼斯眼中,如今这个破碎的安托利亚,已毫无价值。”
厅中众人屏息,空气仿佛凝为铅水,沉沉压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上。
萨赫利娜缓步上前,目光冷若冰刃,声音低却带刺:“难怪……两个月前,埃尔雅金便悄悄将苏尔商会安托利亚分馆的全部财物运往托尔托萨。如今,这里的办事处只剩空壳,连一座仓库都没留下。他们还劝阿敏在托尔托萨的卡莫村办肥皂分号——看来,他们早就知晓威尼斯的退意,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和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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