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宁沅禾「7」(2/2)
能挥得动四十斤的玄铁长枪,在沙场上与外邦男子搏杀也不落下风。
凌霜就曾在战场上,凭着一杆长枪挑杀了三名蛮族士兵。
能骑着战马冲阵,抢回被敌军夺走的粮草,阿桃的姐姐便是轻骑卫,曾在一次粮草争夺战中立下大功。
这样的她们,又怎会嫌弃我一个公主舞刀弄枪?
后来才慢慢咂摸出味来。
那日我练枪时分了神,满脑子都是太子皇兄前几日的训斥。
他说“你若再这般顽劣,不遵礼教,我便禀明父皇,禁了你的足,让你在寝宫好好反省”。
那语气里的威胁,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手腕一松,枪杆便砸在小臂上。
青紫色的淤痕很快便浮了起来,像块难看的胎记,碰一下就疼。
凌霜瞧见了,快步走过来拉过我的手腕替我揉,她指尖的薄茧蹭过我腕上的红痕。
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我眼眶发酸——那是种带着疼惜的力道。
不像宫里嬷嬷们,只会捧着我,说些“公主金贵,可不能受伤”的话。
却从不会懂我握枪时的欢喜,也不会懂我受伤时,心里的那份不甘。
她望着我叹气,说“公主太纯真了”,眼底的惋惜藏都藏不住,像蒙着层雾。
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们早瞧出了我对太子皇兄的怯懦——皇兄一皱眉,我便不敢再提练枪的事。
瞧出了我因太子皇兄几句“皇妹失仪”“不像女子”的闲言碎语,便悄悄把枪送回兵器库的犹豫。
我总怕惹他生气,怕他在父皇面前说我的不是,怕自己真的被禁足,再也不能来这演武场。
却忘了自己握着枪时,心里的那份畅快,忘了凌霜她们曾说过“喜欢便去做,别被旁人的话困住”。
也忘了父皇是知晓我来这练武场,且母后一身的武艺不比普通将士弱,更忽略了太子皇兄威胁我时,话语中的底气不足。
太子皇兄待她们的轻慢,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父皇与昭王在时,他会客气地颔首,说几句“将士们辛苦了,为宁朝效力,辛苦了”,声音里却没半分真心。
目光还会不自觉地避开她们甲胄上的伤痕,像是怕那些伤痕弄脏了他的眼睛。
可转过身,便会对着身边的侍从撇嘴,把她们的操练成果贬得一文不值。
说“女子披甲上阵,本就是件荒唐可笑的事。
不过是父皇一时心软,给她们个机会罢了,真到了战场上,还不是得靠男子保护”。
语气里的轻蔑,连路过的阿桃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回来跟我说的时候,眼眶都气红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真正懂了昭王曾说过的话。
“天下之人,非男即女,男子可持剑守土,女子亦可披甲护疆,相辅相成才是一国持久的根基。
所以,挑起任何形式对立之人,包括但不限于男女对立,皆是国之奸细,是在断江山的臂膀,是在毁宁朝的安稳。”
那时我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却没懂这“对立”二字,竟也藏在太子皇兄的轻视里。
藏在我对他的怯懦里,藏在那些“女子不该习武”的谬论里。
那些将士们久在沙场,见惯了生死,最懂“轻视”二字压在肩上的分量。
它能让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开,能让再锋利的枪尖也失了锐气,能让本可挺直的脊梁弯下去。
所以她们叹我纯真,或许不是夸我心思简单,而是在叹我身处迷雾却不自知,叹我明明握着枪,却还在怕太子皇兄的闲言。
怕太子皇兄的皱眉、怕“公主”这个身份像道无形的枷锁,捆住自己握枪的手,捆住自己想要追寻的自由。
某次我又躲在兵器架后,正偷偷学着远处将士的姿势转枪,枪杆在掌心笨拙地打转,好几次差点掉在地上。
手心的汗让枪杆变得滑溜溜的,更难握住。
瑶光恰好从旁边路过,她靴底踩在青砖上,没有半点声响。
她脚步微顿,没有看我,目光仍望着场上操练的队伍。
却忽然低声道:“殿下,枪握在自己手里,该不该握,该问枪尖。
它想不想出鞘,想不想护人,想不想劈开眼前的阻碍。
而不该问旁人的嘴,不该问那些强加的规矩,更不该问自己心里的怯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静水,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