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孙向东答应条件,于伟正灵活处理(2/2)
她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干部调整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跨区县的交流任职,更是市委统筹全局的重要举措。焦杨同志到光明区来,光明区算是市委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待遇和环境可都是最好的,组织上对她啊,已经很照顾了。”
我心里清楚,在具体人事安排上,我这个县长绝不能越俎代庖,给组织部门“指手画脚”,那是大忌。只能反复强调焦杨家庭的实际困难:“艳红部长,您说的是大局。但焦杨同志家里的情况确实特殊,老父亲需要人常在身边照顾,她爱人工作也忙,家里没个主心骨实在不行。异地任职,对女同志来说,困难确实更大一些。您看,能不能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适当照顾一下?”
姜艳红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点着,似乎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到靠墙的玻璃书柜前。书柜里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档案盒。她打开柜门,踮起脚,从上层取下一个贴着“干部考察档案(近期调整)”标签的深蓝色档案盒。
她拿着档案盒回到座位,打开盒盖,在里面仔细翻找起来。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她抽出一份贴着焦杨照片的档案袋,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的材料,一页页仔细翻看。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翻动纸张的声音。我耐心地等着,心里也有些好奇她在看什么。
忽然,姜艳红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看向我:“朝阳啊,这个焦杨同志的家庭关系栏里……怎么没有孩子情况登记?是漏填了?还是……”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焦杨结婚也有几年了,好像确实还没要孩子。我斟酌着回答:“这个……可能是他们两口子都一心扑在工作上,觉得还年轻,要孩子的事就往后放了?组织上好像也没掌握这方面的情况。”
“没孩子?”姜艳红眉头微蹙,手指在档案纸上点了点,“这一点我之前倒没太注意。焦杨同志年龄也不小了,如果组织上安排她异地任职,确实可能影响他们夫妻要孩子的计划……”她若有所思地放下档案,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语气比刚才松动了一些。
“这样吧,朝阳,”艳红部长合上档案袋,语气带着一种重新考量后的认真,“焦杨同志家里的困难,特别是她父亲需要照顾的情况,以及他们夫妻考虑要孩子的实际需求,我会再向学武部长详细汇报一次。看看部长那边……能不能考虑到这些实际情况,在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的照顾。”
她脸上露出一丝郑重:“不过,朝阳,我得跟你交个底。这次全市干部交流任职的盘子,特别是重点岗位的安排,是于伟正书记亲自审定的调子。焦杨同志如果调整,最终方案还得报于书记同意才行。这不是我们组织部一家能完全拍板的事。”
我心中一动,果然如此。这次人事调整,确实是于伟正书记亲自在抓,亲自布局。难怪姜艳红如此慎重。我连忙道:“理解,理解!谢谢艳红部长费心!有您这句话,我就替焦杨同志放心多了。”
说完了焦杨的事,我顺口问道:“艳红部长,这次钟潇虹同志也提了县委副书记?”
“嗯,对。”姜艳红点点头,将焦杨的档案重新放回盒子里,动作利落,“潇虹同志在组织战线也工作过,经验丰富,原则性强。这次重点提拔的一批干部里,有不少是像她这样长期在组工、纪检、宣传等党务部门工作的同志。伟正书记的思路很明确,就是要加强党委对干部队伍的管理和思想引领。这批干部下去,核心任务就是协助县委书记抓好班子、带好队伍,把‘三学’活动中强调的思想建设、作风建设常态化、制度化。”
她将档案盒放回书柜,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朝阳啊,你想想看,以前不少地方,组织部长、分管党群的副书记,都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时间长了,容易形成‘近亲繁殖’,不利于干部队伍的活力和公正性。这次大规模交流,打破地域限制,让外来的、熟悉党务工作的干部去抓这一块,正是伟正书记破除积弊、优化政治生态的一大举措啊!阻力肯定有,但这一步,必须迈出去。”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艳红部长说得透彻。打破‘近亲繁殖’,引入活水,才能激发队伍活力。伟正书记站得高,看得远。”
离开组织部,我看时间还早,便去了市委秘书长郭志远的办公室。郭志远正伏案疾书,见我进来,放下笔:“朝阳来了?我们啊刚开完会,孙向东那边,有眉目了?”他开门见山,显然于书记已经不止一次交代过。
“秘书长,有点进展。”我坐下,斟酌着词句,“孙向东原则上同意在技术上支持曹河酒厂,但他提了个……个人请求。”我把孙向东想再生一个孩子的要求说了出来。
郭志远听完,眉头立刻锁紧了,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朝阳啊,这个孙向东啊,这简直是乱弹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是高压线!他一个城镇户口的企业负责人,还想生二胎?这口子要是开了,全市的计划生育工作还怎么搞?其他企业干部、机关干部怎么看?这不是给市委市政府出难题吗?”
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解释道:“秘书长,孙向东的情况确实特殊。他是高粱红酒秘方的唯一传承人,某种意义上,秘方就是酒厂的命根子。他担心技术外泄,在厂里地位不保,断了传承。这个要求……虽然不合规,但也是他最大的心病。”
“心病也不能这么治!”郭志远语气平和,“特殊?谁不特殊?都拿特殊当借口,国策还要不要了?朝阳,他这个想法很危险!这是原则问题,我看在书记那里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又停下,看着我,“这样,我个人建议啊你先别急着跟于书记汇报。去找一下分管计生的侯成功副市长,听听他的意见不吧。市委上次常委会上,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侯成功是具体分管领导,这事绕不开他。记住,态度要端正,要讲政治规矩!”
我心中一凛,知道郭志远这是在点我,也是给我指条路,侯成功副市长在市里是出了名的原则性强,不苟言笑,分管领域抓得极严。
“是,秘书长,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我起身告辞。
侯成功的办公室在五楼,却显得格外冷清。敲门进去,侯副市长正戴着花镜看文件。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井。“朝阳同志?有事?”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曹河酒厂的情况和孙向东的要求,最后补充道:“……侯市长,情况就是这样。于书记非常重视曹河酒厂的问题,希望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孙向东这个要求虽然……不合规,但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打动他、让他全力配合的关键。所以,想先来听听您的意见。”
侯成功静静地听着,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等我讲完,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朝阳同志,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曹河酒厂的问题,涉及社会稳定,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这没错。支持企业改革脱困,也是政府应尽的职责。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透过镜片看向我:“所有这些,都不能成为突破国策红线的理由嘛!计划生育是写入宪法、关乎国计民生的基本国策,是铁律!没有任何特殊性可言!孙向东同志是党员,是国企负责人,更应该带头模范执行国家政策,而不是以此作为要挟组织的筹码!你作为一县之长,党的领导干部,更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还跑到我这里来‘征求意见’啊?”
我试图解释:“侯市长,孙向东的情况确实……”
“没有什么‘确实’!”侯成功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他的秘方是国家的、集体的!是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响应党的号召,自愿纳入公有制的!不是他个人的私有财产!他拿着国家赋予的岗位和资源,反过来跟组织谈条件,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嗯?这是思想觉悟严重滑坡!是个人主义膨胀!组织上培养他、信任他,让他担任领导,不是让他躺在祖传秘方上吃老本、讨价还价的!”
侯成功的态度依然严肃:“今天他孙向东可以为了生二胎拿技术要挟,明天马向东、李向东是不是也可以为了升官、发财、解决子女工作来要挟组织?底线一旦突破,后果不堪设想啊!我们党的威信何在?我看,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想都不要想!”
侯成功的态度比郭志远还要强硬些。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我站起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侯市长,您的指示我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解决眼前的困难,忽视了原则性和政治影响。我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侯成功脸色依旧严肃,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朝阳同志,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但必须是在政策法律允许的框架内!要多动脑筋,多在盘活资产、安置职工、寻求市场合作上下功夫,而不是动这些歪脑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从侯成功办公室出来,我看看手表,离十一点只差三分钟了。我压下心头的纷乱,快步走向于伟正书记的办公室。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郭志远通报后,我走进于书记办公室。于伟正书记正站在巨大的东原市地图前,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朝阳坐下说!”他指了指沙发,自己也走过来坐下,“怎么样?孙向东那边,思想工作做通了?”他开门见山,显然对这件事的进展极为关注。
我定了定神,将昨天与孙向东的谈话,以及他提出的要求,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最后,我补充道:“……书记,孙向东的态度很明确,只要能满足他这个要求,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在技术上支持曹河酒厂,甚至可以亲自过去主持一段时间的技改工作。但是,我也向郭秘书长和侯市长汇报了,他们都认为这个要求严重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是原则性问题,绝对不能开这个口子。”
于伟正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等我讲完,他沉默了片刻,“再生一个孩子……”于伟正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这个孙向东,倒是会挑时候提要求。”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我脸上:“侯成功同志的意见,你怎么看啊?”
我谨慎地回答:“侯市长坚持原则,强调国策的严肃性,我完全理解。也深刻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简单,有失稳妥。”
“原则当然要坚持。”于伟正放下茶杯,声音沉稳,“计划生育是国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我们做工作,尤其是在基层,面对复杂局面和特殊个案时,也要讲求方式方法,要有一定的灵活性。死守教条,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曹河酒厂上千工人没饭吃,闹到省里,影响的是东原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这个责任,谁来负?”
于伟正又道:“孙向东的情况,确实有其特殊性。高粱红酒是东原的名片,是重要的税源和就业渠道。他的秘方,是这张名片的核心价值所在。某种程度上说,保护好他,就是保护好这张名片,保护好东原的一个产业。这不是为他个人开脱,而是从全市发展大局出发的考量。”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至于生孩子的问题……东原九百多万人口,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影响不了人口基数的大局。关键在于,怎么操作。”他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我,“你看看这个,东投集团‘三学办’牵头搞的《关于曹河县酒厂改革脱困的若干思考》,里面有些观点,比如‘技术入股’、‘品牌授权’、‘混合所有制探索’,我看很有启发性,跳出了单纯要钱要政策的旧思路。你在基层打仗,听到枪炮声的同志才能指挥打仗,你结合孙向东的技术优势,好好琢磨琢磨,提提意见。”
我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于伟正继续说道:“孙向东的要求,我知道了。你告诉他,只要他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帮助曹河酒厂恢复生产,解决技术难题,让工人有活干、有饭吃,他个人的事情,组织上会酌情考虑。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这不是交易!这是对他顾全大局、为东原发展做出贡献的一种……嗯,人性化的关怀。具体怎么落实,我看啊,就不要汇报了。朝阳啊,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至于生孩子的事,孙友福同志是有智慧的,这个问如果他都解决不了,那市委就要解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