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回:天礼(2/2)
“虽然现在公安厅报道,疫情已经得到基本的控制。但是,还请务必小心,这种事随时有反扑的可能。离开后,请务必注意戴口罩、勤洗手、日常用品勤消毒、远离人群聚集处,还有,小心飞鸟……”他放下报纸。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出于礼貌,梧惠还是这样说了。“我有别的事想咨询,”她又问,“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取决于是什么。”
“关于贪狼会的事。”梧惠直奔主题,“我在离开曜州前就听说了。他们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
“那我换个问法吧,”见他的回答方式是如此隐晦,梧惠又问,“这组织和你有关吗?”
“阳明商会是最大的赞助方,这一点我无可否认。需要澄清的是,我并非商会的决策者,而是一个代表。代表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像我这样金发碧眼的异邦人,在我们自己的国家可是一抓一大把。我还应该提醒您,”阿德勒眨了眨眼,“我被公安厅羁押的理由,只是一批不合格的进口药物罢了。”
“如果这些药物和贪狼会的资源有关呢?”
“这就要等待公安厅的调查结果了。”阿德勒举起咖啡杯,“只可惜他们被黑子热的事闹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我。看在这里的羁押环境很不错的份上,我不介意多待几天。”
梧惠沉默了一会。她将喝到八分满的杯子放到桌边,坐在一张椅子上。
“和你因为金融罪被抓的时候相比呢?”
阿德勒挑起眉,将另一手塞到端着咖啡的胳膊下,斜靠在台面上。
“原则上,我应该感到冒犯,但我就当您只是好奇心比较旺盛了。”他也放下杯子,抱起臂来,“当然是这里比较自在,还有‘狱友’呢。”
“他们之中甚至有美丽的女士。”
“可惜就要少一位了。”他又轻笑道,“我不知何时您也变得这样幽默。”
好笑吗?其梧惠并不觉得,她只是模仿这群人的说话方式罢了。一来二去,含糊其词,环环相扣,说不清道不明间已阐述全部。阿德勒的防御姿态松懈了。他将双手反向撑到台面上,接着说道:
“我猜您确实会对那段经历很感兴趣。毕竟,您的同学兼同事是在那个时期和我相遇,并成为朋友的。”
“嗯。你们年龄差很大,文化和教育背景也截然不同。”梧惠说,“去年的秋天,你曾经在这个地方告诉所有人,你在那时得到了一位学生的帮助。你称其为‘莫玄微的信使’。”
阿德勒歪过头:“您早就注意了,只是今天才找到机会问我。”
“我本不打算追问……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我开始好奇,为什么启闻会被称为莫玄微的信使?那时,他们曾经有过接触吗?最正面的?那么为何他没有成为星徒呢?因为砗磲没有选择他吗?但据我所知,砗磲是一种相当随性的法器。”
“客观来说……是的。”
“我注意到你当时的措辞,”梧惠指出,“你说他去精神病院探望你的时候,为你带来了神迹?那么我猜想,启闻去监狱看你时,也展现出了相似的神迹,对吗?所以你才能在第一时刻认出,他是一位‘信使’。”
阿德勒没有反驳,他只是用那双天一样海一样的蓝色眼眸看着他。梧惠能从中看出自己的倒影,就好像站在镜面的天之下海之上一样。
“亲爱的,”他终于说,“你应该不止一次听过别人赞美你是个聪明人。”
“不。不算。相较于你们这群怪物而言,还差得远。”
“寻常人鲜少能从这些仿佛加密般的对话中查出蛛丝马迹。每个人的语言,都是一种经过精心掩饰的艺术,且拥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当你真正筛选出那些恍若黑话的、另一套语言系统中可以为你所解读的部分,你就应该意识到……”
他再次举起咖啡,却做了一个类似于虚空干杯的手势。
“你和这群怪物也相差无几。”
“随你怎么说吧。”过度理性的梧惠的人格占据主导地位。其实这会儿,她自己都有点怀疑,等她缓过劲之后,到底还能不能意识到自己都说过什么。“但我不得不去思考,你口中的神迹究竟是什么。在九皇会上你没有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追问。但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读出了你隐藏的语言,只有那时的我傻乎乎地蒙在鼓里。”
“那么现在的?聪明的女士?”
“我也是刚才与你对话的时候想清楚的。”梧惠调整坐姿,“不论是在精神病院,还是在监狱里,你身边的资源都是有限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迹’,即让你自己感到相当程度的震撼,又不会引起其他任何人的怀疑。我终于想明白了,与黑子热这样的传染病不同,那是一种只会作用你自身的病症。而且,你一定能清楚地知晓健康的模样。不论是自己的体验还是通过凝视他人。你得了什么病?”
“我有些想为您鼓掌了。但,”阿德勒难得皱起眉来,“我不喜欢讨论令我不悦的历史。想想看,我曾如此饱受病痛折磨。就这样直白揭露别人伤疤的您,的确残忍得‘像个怪物’。”
“好吧。是我不好。关于这点,我向你道歉。”梧惠微微点头示意,“我不会再追问这个了。但是,我有一些……设想。你能够被二度治愈,这意味着在和欧阳见面之前,身体再次陷入了衰弱的状态。所以你才没有选择出狱——因为你的机能已不再允许你兴风作浪。”
梧惠隐瞒了一些信息。关于砗磲的效用并非持续性的猜测……是莫惟明和她从南国回来后,在寻找破解天璇卿的“残留”的方法时,对其他法器进行有效性分析时提出的。
梧惠稍作加工,将信息连接起来,又反过来从阿德勒口中证实了这个猜想。
“梧小姐。您觉得,一件你不曾拥有却渴望拥有的礼物,或一件你从不知其存在却在拥有后无法割舍的礼物,哪个更好?或者我该这么问——”
阿德勒幽幽地凝视着她。
“将哪个礼物赠予你再剥夺,你更痛苦?”
梧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她知道,她不能。各种意义上。
“好吧。我不会为难您的,但是……在您临走之前,我希望您相信:跨越地域、超过时间、破除语言壁垒的友情……的确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