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5章 战战(1/2)
『夜袭?』
黄忠闻言,眉头骤然锁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环首刀刀柄。
刀柄在之前的战斗当中浸染满了鲜血,即便是经过了清理,但在黄忠紧握之下,依旧有些许半凝固的鲜血从指缝当中滑挤而出,让黄忠不由得心中一跳,低头看了一眼,顺手将这些血往城垛上抹……
才抬起手,黄忠顿时就意识到城垛上的血更多。
手便是停在了半空。
如同举着一枚棋子,却不知道要往何处落……
夜风自城楼垛口灌入,吹动他花白的须发,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如同银丝般飘拂。
黄忠看了看手,又转过头,目光如炬的看着张烈,见对方神色肃然,不似玩笑,心中那根弦不由得绷得更紧。
城楼下,伤兵的呻吟声隐约可闻,白日激战留下的血腥气尚未散去,与夜雾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夜袭?曹军能没有防备?』黄忠问道。
张烈甲胄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抬起手臂,指向曹军方向,声音沉浑有力:『老将军,曹军远道而来,又是鏖战整日,士卒疲惫,器械损耗,岂非强弩之末?此时若出城夜袭,正可乘其疲敝,大破之!此实乃天赐良机!』
张烈的盔甲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渴望建功立业的火焰。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掷地有声。
黄忠忽然意识到,张烈心中还有伤未愈。不是肉体上的伤,而是残留的恨。
当年张烈在曹军手下败落过……
黄忠觉得一股莫名的不安在胸中翻涌。他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花白的眉头皱得更深:『《孙子》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张将军,曹孟德非匹夫莽汉,其用兵诡谲难测。白日之战,其器械之精良、攻势之迅猛,皆显有万全之备。老夫观察伊水舟船布列,巡哨之兵星罗棋布,灯火交织如网……夜袭之事,恐正堕其彀中。』
黄忠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每个字都透着多年沙场历练出的谨慎。
他试图说服张烈。
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诶!老将军休长他人志气!』张烈铿然有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当年受伤之处,即便是隔着盔甲,也依旧能隐约感觉到残留的痛,『岂不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曹贼不立营盘,反而全力攻城,此乃其军骄纵之证!现如今彼以为我遭重创,必龟缩不出,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定然可以出其不意,大获全胜!』
张烈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这手下儿郎,多经夜战操演!曹军伊水之畔,多为工匠杂役,岂能与我军精锐相提并论?』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论证力度,或是为了确定某些信心,张烈说着,还指向关内正在休整的士兵们,那些经历过无数次夜战演练的精锐之师……
确实,这些骠骑兵卒,都是好儿郎。
可黄忠依旧眉头紧锁。
黄忠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曹军营地方向。
夜色中,曹军灯火连绵如星河,隐约可见舟船高大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曹军现在才开始挑灯扎营,确实是看起来有些纷乱。
『更何况,』张烈见黄忠犹豫,语气愈发急切,『若任其将攻城利器从容组装……翌日再战,我关墙崩坏之处,何以据守?坐守孤城,终是死路一条!守城,不可死守啊!』
张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躁,甚至用脚踹了一下城墙垛口。
黄忠深吸一口气,却压不住心头的不安。
张烈所言确实在理,放任曹军工匠在伊水之畔继续打造攻城器械,伊阙关的压力将与日俱增。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
可偏偏黄忠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多年沙场征战的直觉,在他心中敲响警钟。
怎么会有人认为『夜袭』就是致胜的法宝,谈及兵卒精锐,就必然会说为什么不搞突袭夜袭呢?
黄忠知道这种想法有问题,可是黄忠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张烈……
毕竟张烈才是骠骑麾下的将校,而黄忠只是客将,没有对于张烈的直接指挥权。
说张烈错了?
又是哪里错了?
『某虽不才,愿亲率敢死之士三百,乘夜潜出,纵不能尽焚其船,亦要毁其大半械具,乱其军心!』张烈拍击垛口,慨然而道,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关内就烦劳老将军守护了!』
张烈说完就要准备转身下关城。
黄忠见其意决,知其血勇已沸,非言语可劝。
老将军长叹一声,伸手拉住了张烈,声音之中带出了一些感慨,『将军壮哉,有勇士之风。然将军乃一关主将,身系全军安危,岂可轻履险地?若有不测,军心顷刻崩摧,伊阙关立成齑粉矣。』
『老将军你这是……』张烈不由得皱眉,正要辩解,却见黄忠摆手,身形陡然挺直如高山上的青松,一股沙场老将的磅礴气势油然而生。
黄忠的声音陡然洪亮:『老夫年齿虽长,然弓马未曾懈怠!今日,愿替将军走这一遭!』
黄忠的目光坚定如铁,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飘动,却更添几分威严。
张烈闻言,愣了一下,连连摆手,『岂能劳动老将军?!』
黄忠却是坚持意见,说如果张烈执意要夜袭,那么就由黄忠他来带领,张烈守关。
按照常理,黄忠作为客将,大可作壁上观。
若张烈成功,便可道是自己早有提点;若张烈失败,亦可站在高处指责对方不听良言。然而此刻,见劝阻无效张烈执意要夜袭,黄忠竟决意代其出战。
这份担当,让周围的将士无不动容。
张烈并没有同意,『老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老将军乃主公座上宾,若有差池,在下百死莫赎!』
黄忠朗声大笑,笑声在城楼上回荡:『哈哈哈!大丈夫当死于边疆,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怎能畏惧刀枪?』
张烈还待再劝,黄忠已摆手制止:『你乃守关主将!不可轻易有失!不必多言,速点三百精锐与我,多备火油、引火之物。将军谨守关城,见我火起为号,若曹军阵脚大乱,可出轻兵趁势掩杀;若见伏兵四起,则万勿迟疑,速闭城门,以强弓硬弩护我归路即可!』
黄忠的指令清晰明确,显示出丰富的实战经验。
张烈沉默半晌,终于躬身抱拳,声音微颤:『老将军……保重!祝将军马到功成!』
……
……
亥时末,万籁俱寂,唯伊水呜咽不止,如泣如诉。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关前空地照得一片清冷。
伊阙关门悄开一缝,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黄忠一马当先,悄然潜出,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胯下是一匹深褐色的河曲马,马蹄裹着厚布,踏在地面上几无声响。
随后跟着三百精锐,皆衔枚噤声,如一群沉默的幽灵,沿着山壁阴影,快速向伊水畔移动。
士兵们的皮甲擦过灌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快被河水奔流声所淹没。每个人都知道此行凶险,但无人退缩,脚步坚定而轻捷。
曹军舟船在月光下显出庞大而狰狞的轮廓,高大的楼船如同水上的城堡,船上覆盖的油布被夜风吹动,猎猎作响,如巨兽喘息。
沿岸有曹军的巡哨队伍,火光星星点点,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刁斗之声间隔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显见戒备森严。
黄忠示意,部队稍停。
他扫视着前方曹军的巡哨,查看着其行动的轨迹,在心中盘算着。
『曹军巡哨,首尾相衔,间隙极短……难以轻易过去……』黄忠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黄忠注意到巡哨的曹兵虽然看似疲惫,但步伐整齐,对于周边的情况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夜风裹着伊水的潮气,吹得黄忠鬓边须发微微颤动。他凝视着曹军巡哨往来的路线,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那曹军巡哨队伍每隔两刻便会在河畔形成一次首尾衔接的闭环,想要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一味等待,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曹军巡哨的高度警戒,可以理解为曹军在伊水之处的这些工匠和攻城器械很重要。
也同样可以理解为曹军可能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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