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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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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簇明亮的火光燃起,那小姑娘手里执着火折子,一张脸半明半暗怯懦地望着他。

蛮人一愣,下意识道:哪里来的火折子?

这句话是用蛮语说的。中原侍从里大约没有会蛮语的罢,他想。

岂料那姑娘竟也像模像样地用蛮语回答:是王后叫我带上的。

看那蛮人的态度,出逃一事王后连身边的蛮族亲信都没有预先通知,大家下到密道里都得摸黑前行。这侍女却预先得到风声,不知在王后的一众侍从里是个什么地位。

那蛮人不再多问,嘱咐小姑娘跟着他们,三人匆匆往出口赶去。

那姑娘把火折子交到蛮人手里,还真来搀扶住他先前听见殿下气息不稳,想是密道阴冷,殿下身体不适?姑娘小声询问。

王后身边的侍女竟也有知道他身体状况的,真是心细如发。

他没什么力气地勾勾嘴角:那群人哭成一片,你也能听见我的声音?

那姑娘默了默,低落道:先时它们见王后不下来,以为这里并非逃生密道,是王后要坑杀它们,才......那些人听不懂狄语,王后又不爱说雅音,像这种误会时时都有发生。

它们用雅音交流,那蛮人估计是真听不懂,也不搭理它们,径自捧着一点微弱的火光走得脚步生风。橙红的光影在两侧青灰石壁上跃动,石壁上凿刻的痕迹历历在目。建造密道估计是个仓促工程,脚底砖石未铺,因为是在后院池水下行走,湿土泥泞坑坑洼洼,走急了一不小心就能摔个趔趄。

他感到被城破的消息激起的血气一直热辣辣地哽在心口,呼吸着密道里湿冷的空气,肺里一阵抽疼。

殿里只你一人会说狄语?他试图从疼痛上转移注意力。

那姑娘嗯了一声:因为只有奴会编狄人的辫发,从前给王后梳头时跟着学了几句。狄人里也只有阿迪莱会雅音,要传个话什么的,就全靠我俩。

阿迪莱估计就是王后贴身的那位蛮族侍女。

胸腔一阵撕裂的痛楚使他迅速偏离话题,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撑住石壁按了一掌湿漉漉的青苔。那姑娘跟着停下脚步,慌乱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一口血腥气闷在嗓子眼,他几乎不敢开口,仿佛有利爪在五脏六腑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沟壑。四肢泛上熟悉的酸痛感是冶葛之毒发作的标志!

领头的蛮人头也不回,继续阔步向前疾走,此刻已经甩下它们五十步远。

急着去救公女呢......

他吸了口气,顺着石壁慢慢滑坐在地上。火折子被蛮人带走,黑暗里一点微弱的橙光渐渐消失,他费力抬起头,向那小姑娘隐隐绰绰的轮廓道:歇一会儿吧,走不动了。

那姑娘应了一声,也挨着他坐下缩成一团黑影,影子来回变化几下,黑暗里又亮起一道火光她居然还有一道火折子。

他盯着豆大的火苗看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小姑娘在王后身边的地位,叹了口气:王后待你这样好,定是希望你能在动乱里活下去,何苦这会儿陪我受罪......

那姑娘受宠若惊:殿下您说笑了,奴仆护主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何况奴不过区区一个梳妆宫女,哪里能得王后青睐,不过是王后宅心仁厚罢了。王后在宫里过得不顺心,不爱同别的中原人亲近,身边跟着的女奴就只有奴和阿迪莱,是以平常能多说上几句话。

他默了默,问:王上不常来?

早不来了,那姑娘声音里有了些情绪,自从王后搬进主殿,王上就极少驾临,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次。

狄后入主内朝,正是燕后被赶走幽居之时。那时他还小,正在王上膝下听习,大公子党正是郁郁之际成天没个好脸色,仿佛王上是被个多么狐媚的妖女祸了国。

原来是这样早么......他仰头望着头顶支撑土层的简陋木架发呆,五脏的抽痛都一时忘在一边。

咳!

他一个激灵弓起身子,鲜血从捂嘴的指缝里渗出。小姑娘吓了一跳,叫唤起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脊背。

脚步声又在甬道尽头响起,一点火光去而复返那位走出百步才发现丢了太子的蛮人又折回来了,急匆匆凑近半跪下察看他的状况。

殿下吐了血走不动路了!小姑娘用蛮语叫道。

我来背!那蛮人当机立断,把火折子塞给她,将他拎起来一把扛在肩上,又迈开大步。

他被蛮人硬邦邦的肩头硌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只得翻着白眼庆幸密道挖得足够高,起码撞不到脑袋。

蛮人走得很急,小姑娘跌跌撞撞跟着,两点火光一前一后剧烈跳动,火光映在石壁上晃得人眼晕。

前面出现几个模糊的人影,走近了用火光一照,原来是先前离开的几个蛮族侍从在等它们。

太子怎么了?一人问。

不知道,吐血了。背着他的蛮人回答。

快走快走!众人急急催促。

他被簇拥着奔向密道尽头。尽头在城外,此时它们正在城中街道下方穿行,密道挖得深,听不见城中兵戈铁马的杀伐之声,但草原骑兵的铁蹄践踏在中原王都上,强悍的力量深入城池,令密道石壁也为之瑟瑟发抖,浅浅一层土皮簌簌剥落。小姑娘也跟着发抖,火光下面色惨白。那群蛮人却视若无睹保持高速前行,不知是不是对亲手建造的密道质量充满信心。

他感觉毒素正沿着全身经络血脉乱窜,脑门儿胀痛得眼前一阵阵昏黑。耳边传来模糊的交流声,那几个侍从正在讨论走哪条路线可以避开所有人同时迅速抵达王宫。

避开所有人?为什么不和狄军汇合?他迷迷糊糊地想。他原本进宫是想假借阵前劝和的名义将王后带走,请师父帮忙送出城与狄人汇合,但王师溃败得猝不及防,为免被红眼的亓人迁怒以至乱刀砍死,只好从密道逃生。

可以趁乱做掉幽居里那个女人!

闭嘴!不要横生枝节!

可恶!竟敢利用我们与亓天子相争,嫁祸给公女,自己从中渔利!

幽居?

幽居里那位废燕后在这场战事中竟也扮演了某个角色吗?

走至密道四壁不再震颤时,估计已经要到郊区出口了。前面隐约传来纷乱的人语。等到听见它们从后面赶来的脚步,那群人私语之声骤然小了很多是最先逃跑的中原侍从。

语言不通使王后殿里的两拨人养成了看见对方就保持沉默的习惯。中原侍从默默挤成一堆,蛮族侍从默默穿过人群。前面没有路了,甬道在尽头收拢成一个狭窄仅容一人站立的空间。

背着他的蛮人把他放下来。脚一沾地骨髓里就一阵刺痛,不知不觉间甚至站立不稳,一路跟着的那小姑娘连忙撑住他。那蛮人随即上前挤进狭小的空间,沿着石壁四沿摸索一阵,以拳作锤往石缝里打进许多类似木楔子的东西,然后半侧过身子顶住四面严丝合缝的石壁,橙红的火光映在那人脸上,脸也是通红一片,腮帮鼓起牙根紧咬,看上去正在使力。

周围的中原侍从又开始窃窃私语顶不开吧,刚刚阿吉不是试过了吗?

对啊,合得严严实实简直像长在一起的石头一样!

那人刚是不是在石壁上做了什么手脚?

那也不行吧,太重了......

有人小声说:蛮人力气可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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