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夜泊“枫”桥镇,渔火伴钟声(1/2)
“清波号”在运河上平稳航行了三日。这三日里,林晚昭彻底将船尾的简易灶台当成了自己的主场,每日最热衷的事情,便是扒着栏杆搜寻河面上的渔船,或是留意沿岸码头上是否有售卖当地特色食材的摊贩。
运河果然不负其“鱼米之乡”动脉的盛名,物产丰饶得令她目不暇接。除了常见的白鲢、鳊鱼、河虾,她还买到了肉质细嫩的鳜鱼、肥美的青鱼、活蹦乱跳的塘鲤鱼,甚至有一次,还从一个老渔翁那里买到了几尾稀罕的、通体金黄的黄河鲤鱼(虽非正源黄河所出,但也是此地名产)。蔬菜瓜果也随着船只南下不断更新,脆嫩的莴苣、清甜的菱角、带着泥香的新藕、还有这个时节正当时的水红菱和鸡头米(芡实),都成了她灶台上的常客。
顾昭之似乎很纵容她这份“采购欲”和“创作欲”,只要安全无虞,便由着她折腾。墨砚和船老大也习惯了这位林大人每到饭点就变着花样鼓捣出各种鲜香菜肴,以至于船工们干活都格外卖力——就盼着饭点能吃到林大人做的美味加餐。这几日,连顾昭之都感觉自己的胃口比在京城时好了不少,虽未明言,但每餐用得多些,便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日傍晚,舆图上的标记显示,他们将抵达着名的古镇——枫桥镇。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林晚昭可谓耳熟能详。虽然此“枫桥”未必就是诗里的枫桥,此“寒山寺”也未必就是姑苏寒山寺,但能在南下途中经过一个同名且因诗闻名的地方,依旧让她兴奋不已。
“侯爷,今晚我们会在枫桥镇停泊吗?”她忍不住跑去问正在舱室内看河工文牍的顾昭之。
顾昭之从卷宗中抬起头,见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便知她心思。“嗯,船老大会在枫桥码头停靠补给,明日一早再启程。你若想上岸看看,亦可,但需早些回船。”
“是!多谢侯爷!”林晚昭欢喜地应下,转身就跑去找小桃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果然,日头西斜时,“清波号”缓缓驶入一处颇为开阔的河湾。岸边古柳成荫,一座单孔石拱桥如长虹卧波,横跨河上,桥身爬满青藤,显得古意盎然。桥畔码头规模不小,停泊着各色船只,桅杆如林。岸上屋舍连绵,多为白墙黛瓦的江南民居,沿河街道店铺灯火次第亮起,炊烟袅袅,人声隐约传来,好一派水乡古镇的黄昏景象。
船刚靠稳系好缆绳,林晚昭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小桃准备下船。为了行动方便,她依旧穿着那身藕荷色窄袖襦裙,头发简单挽起,只插了根素银簪子。顾昭之也换了身更不起眼的靛蓝色细布长衫,墨砚如影随形,三人看起来就像寻常的富家子弟带着家眷仆从出游。
踏上青石板铺就的码头,水乡湿润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鱼腥、水草和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街道不宽,沿河蜿蜒,两旁店铺民居的门前大多挂着灯笼,光线昏黄却温暖。卖丝绸绣品的、卖笔墨纸砚的、卖竹编藤器的……各式店铺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各种小吃食摊。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卖梅花糕的?”小桃指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摊子,那摊主正用一个带梅花凹模的铜制模具在炭火上烘烤,甜香四溢。
“去看看!”林晚昭拉着小桃挤过去。只见那梅花糕外皮烤得微黄酥脆,形状似梅花,里面是滚烫的豆沙馅,咬一口,外酥里糯,豆沙香甜细腻,果然美味。她买了三个,自己和小桃各一个,另一个……她看了看站在稍远处、正观察着往来行人船只的顾昭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侯……公子,尝尝这个?枫桥镇的梅花糕,挺有名的。”她将还烫手的梅花糕递过去。
顾昭之目光从远处的漕运稽查哨卡收回,落在她手中的梅花糕上,又看了看她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一瞬,伸手接了过来。“嗯。”
他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甜食并非他所好,但这糕点的外酥内糯、豆沙的香醇,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尚可。”他给出了惯常的评价。
林晚昭却已心满意足,只要他没拒绝就好。她自己也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吸气,却笑得眉眼弯弯。
三人沿着河街慢慢逛着。林晚昭像只钻进米缸的小老鼠,看到什么都新鲜,都想尝一尝。油氽臭豆腐的摊子前人不少,她拉着小桃也凑过去,买了两串。炸得金黄酥脆的臭豆腐,浇上浓稠的辣酱和蒜汁,闻着臭,吃着香,外焦里嫩,口感奇特。顾昭之对此敬谢不敏,只站在上风处,无奈地看着主仆俩吃得津津有味,还被辣得直喝水。
走过一座小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河边有妇人正在石阶上浣衣。对岸传来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循声望去,竟是一个临水搭建的简易戏台,上面有人正在表演评弹。一男一女,男操三弦,女抱琵琶,端坐台上,正唱着一曲不知名的段子,声音清亮婉转,虽听不懂具体词句,但那韵味却让人忍不住驻足。
台下聚集了不少镇民和歇脚的船工商贩,或坐或站,听得入神。林晚昭也拉着小桃挤到人群后面,踮着脚听。顾昭之对戏曲兴趣不大,但见林晚昭喜欢,便也站在她身侧,目光淡然地看着戏台,实则留意着周围环境。
评弹唱腔悠扬,琵琶弦音叮咚,伴着潺潺水声,在这暮色四合的水乡小镇里,别有一番风情。林晚昭虽听不懂,却也能从那曲调起伏和演唱者的神态中,感受到或缠绵、或激昂的故事情绪。她听得入迷,连手里剩下的半串臭豆腐都忘了吃。
忽然,那女弹词的一段唱腔拔高,带着明显的愤懑与哀伤,台下听众中也传来几声低低的叹息和议论。林晚昭隐约听到旁边两个穿着短打、像是码头工人的汉子低声交谈:
“……唉,又唱这段‘漕粮泪’……”
“……可不是,这两年,咱们这码头上的活儿是越来越难干了。说是漕粮,运是运来了,可损耗总对不上数,上头查得紧,苦的还是咱们这些扛包的……”
“……听说不止咱们这儿,往下游去,好几个码头都这样……邪门了……”
“……少说两句,当心祸从口出……”
漕粮?损耗?对不上数?
林晚昭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昭之,只见他依旧神色平静地看着戏台,但眸光却微微凝了一下,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
评弹还在继续,但林晚昭的心思已经不在那婉转的唱腔上了。她想起临行前顾昭之让她看的卷宗,想起皇帝旨意中“视察漕运、访查利弊”的嘱托,也想起这几日行船时,偶尔看到码头上那些沉重麻袋和苦力们汗流浃背的身影。
看来,这看似平静繁华的运河漕运之下,果然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一段评弹唱罢,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弹词艺人鞠躬谢场,开始收拾乐器。听众们也渐渐散去。
顾昭之收回目光,对林晚昭低声道:“走吧。”
“哦,好。”林晚昭回过神,跟着他离开戏台边。刚才那点关于美食的兴奋,被这偶然听到的讯息冲淡了些,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三人继续前行,天色已完全黑透,但镇上反而更热闹了些。河面上的渔船都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倒映在水中,随波荡漾,这便是诗中所说的“渔火”了。远处,依稀有浑厚的钟声传来,一下,又一下,穿透朦胧的夜色,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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