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我的毒,是被背叛的痛(2/2)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妈妈……妈妈在灶台边给我煮姜汤的时候,总是哼着那支歌……她说,她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学会照顾别人……”
她的哭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其他女子心中尘封已久的门锁。
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妇人突然抱住膝盖,发出了压抑了数十年的呜咽:“我的孩子……我好想念我那个早夭的孩子……他们不让我哭,我一直不敢哭……”
“阿郎!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一个中年女子捶打着自己僵硬的胸口,尖叫出声。
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始哭泣。
压抑的抽噎、绝望的嘶吼、委屈的低泣……各种各样的哭声汇聚在一起,在洞窟中形成了一场悲伤的风暴。
她们开始拥抱身边同样在流泪的姐妹,这是她们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悲伤,也第一次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肌肤相触时那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让她们确信:我还活着。
情感的井喷,让母神蛊的力量瞬间紊乱。
而另一边,一直沉默的蛊舌僧猛地跪倒在地,喉间蛊虫剧烈抽搐。
他曾多次在仪式中眼神清明,看向苏晚照时流露出复杂神色,甚至轻轻摇头,仿佛在无声劝阻。
此时,他看到小月流泪,身体剧震,似被唤醒某种深埋的记忆。
“我……也曾跪在这池边……看着我的女儿哭不出来……”他喃喃自语,眼中泛起血泪。
最终,他张口喷出一大滩黑血,用尽所有力气,在地面上吐出了一行滚烫的血字:
“核心……在你心里。”
苏晚照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那行字。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盏摇曳的心灯。
火焰之中,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枚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结晶。
那结晶形如一滴眼泪,内核中,一缕属于她的猩红血丝,正与一段闪烁着微光的银色代码,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一段被她遗忘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轰然炸开。
十二岁那年,她在医盟的地下验尸房里整理资料。
初潮带来的腹痛让她头晕眼花,一个不慎,手指被锋利的解剖刀划破。
一滴血珠悄然落下,没有滴在光滑的金属台面上,而是渗入了一道她从未注意到的、布满未知代码的微小裂隙之中……
原来是这样。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被“选中”,或者说,被“污染”了。
这盏心灯,这只医蛊,并非凭空而来,它的种子,早已埋在了她的血脉深处。
苏晚照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再抵抗那种被吞噬的空虚感,反而彻底放开了心神,任由心灯将她脑海中最后一丝关于“少女时期”的感知,尽数化作燃料。
那不真实的、妊娠幻觉带来的腹部悸动;梦中,母亲温柔的手抚摸她额头的温度;甚至是对“家”这个字眼最模糊的渴望……所有柔软的、温暖的、属于一个“人”的感知,在这一刻,尽数被心灯的火焰吞噬殆尽。
当她再次猛然睁开双眼时,那双眸子里已再无半分迟疑与软弱,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与决绝。
她将那盏燃烧到极致的心灯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清越如冰,响彻整个洞窟:
“你要判百毒?好!我便给你这世上最毒的东西——被最爱之人背叛的痛!”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以一根银针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惨叫,没有退缩。
一捧最滚烫、最精纯的心头血,如一道血箭,喷洒入心灯的火焰之中!
“轰——!”
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光柱。
那医蛊虚影在光柱中发出一声震动神魂的咆哮,它的体型暴涨数倍,形态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
它不再是单纯的虚影,而像是一头由纯粹的怨憎与背叛凝聚而成的实体凶兽。
它猛地扑向已在情感风暴中摇摇欲坠的母神蛊,张开巨口,死死咬住了母神蛊那散发着柔光的白色核心!
“咔嚓——”
核心应声而裂。
无数细碎的记忆血丝,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从破裂处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那是丈夫临终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却在系统程序的强制干预下,眼中最后一丝爱恋被抹去,化为一片茫然的画面。
那是年幼的孩子在雨中哭喊着“妈妈”,而他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眼神空洞,听不到任何呼唤的场景。
还有一幕,是年轻时的赤娘子,抱着一具早已冰冷的男性尸体,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冰冷的嘴唇,用嘶哑的嗓音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记得我了……”
母神蛊的核心在这些极致的痛苦记忆冲击下剧烈震颤,最终,在医蛊虚影的最后一咬中,彻底崩解消散。
随着母神蛊的消失,那面巨大的红色镜面寸寸碎裂,凝固的血池重新化为液体,但那刺目的红色却如潮水般褪去,最终,整座池子都恢复了清澈见底的模样。
小月颤抖着捧起一捧清澈的池水,小心翼翼地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咸涩的液体滑过舌尖,她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原来……原来妈妈的味道……是咸的。”
而另一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的苏晚照,身子一软,踉跄着向后倒去。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那早已空无一物的腹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问出了一句:
“我是不是……也曾被人这样期待过?”
洞窟内,百名女子的哭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静谧。
一道微弱的光线,自洞顶裂缝斜射而下,落在小月颤抖的肩头。
黑夜依旧深沉,但在天地交界处,那一抹最初的靛蓝,正缓慢地、坚定地推开墨色——
如同被压抑了二十年的眼泪,终于找到了流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