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以眼盲耳聋,换你一声“爹我好疼”(2/2)
“沈砚!”她低喝一声。
无需多言,沈砚心领神会。
他左手稳稳托住苏晚照,右手一扬,数道闪烁着微光的灵萤丝破空而出,如有了生命的藤蔓,精准无比地连接上苏晚照刚刚点出的七个虚空坐标。
丝线落定,瞬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繁复而玄奥的阵图,线条如活蛇游走,发出低沉的嗡鸣,与林疏月的《安魂调》隐隐共鸣。
“断脉锁灵阵,起!”苏晚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吼道。
嗡——
大地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那由灵萤丝构成的阵法光芒大盛,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黑门与裴怀瑾一同笼罩在内。
黑门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门上的黑气疯狂翻涌,发出刺耳的尖啸,门心的灯焰暴涨数尺,幽蓝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山谷照亮,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光罩死死压制,无法突破分毫。
阵法暂时困住了黑门,但苏晚照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沈砚的灵力也在飞速消耗,阵法撑不了多久。
必须彻底斩断裴怀瑾的执念,熄灭那盏作为能量核心的魂灯。
她猛地抬手,从自己那只完好的右耳上,摘下了一枚样式古朴的银质耳坠。
这是她在勘验裴柔尸身时,从她紧握的手中发现的,一直没来得及交还。
耳坠冰凉,触手时竟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少女临终前的体温。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臂后拉,然后狠狠向前一甩,那枚小小的耳坠化作一道银光,精准地砸向被阵法困住的灯心。
“裴怀瑾!这耳坠里,有你女儿最后的记忆!”苏晚照的声音穿透雨幕与轰鸣,“她被邪祟拖入水中,临死前心里念着的,手里攥着的,不是什么父女重逢的执念!她最后说的,是——‘爹,我好疼’!”
“爹……我好疼……”
这句话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裴怀瑾用疯狂和执念构筑的虚假堡垒。
灯焰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灯焰中,少女的虚影清晰了片刻,她泪流满面,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口型,那正是——爹,我好疼。
她不要复活,她只是……太疼了。
“不……不……”裴怀瑾眼中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绝望。
他手中的玉笛“当啷”一声坠地,摔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徒劳地伸向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灯焰,“小柔……我的小柔……爹错了……”
幽蓝的灯焰中,少女的虚影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化不开的悲伤和一丝解脱。
她透明的手掌抬起,轻轻地、温柔地覆上裴怀瑾伸出的手掌。
没有真实的触感,只有一丝冰凉的慰藉,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转瞬即逝。
下一刻,少女的虚影化作点点蓝光,彻底消散。
那盏作为一切罪孽源头的魂灯,在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后,火焰由蓝转白,再由白转为一点微弱的火星,最终,缓缓熄灭。
轰隆!
随着魂灯的熄灭,巨大的黑门失去了所有能量,发出一声不甘的巨响,随即从内部开始崩塌。
构成门体的黑色怨气化作漫天灰烬,被狂暴的雨水一冲,便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危机解除的瞬间,苏晚照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眼前一黑,彻底脱力,向后倒去。
沈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起,紧紧抱在怀里。
他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冰冷和生命的流逝,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结束了……晚照,都结束了……你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她的世界,从此只剩下黑暗与死寂。
苏晚照却奇迹般地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触摸着沈砚的脸颊,从他的眉骨,划过紧绷的下颌线。
她的嘴唇翕动,露出一丝虚弱却满足的微笑:“可我摸到了——你在哭。”
远处,林疏月无力地跌坐在地,任由雨水冲刷着一切。
她仰起脸,盲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她侧耳倾听,轻声呢喃:“我听见了……风里有笑声。”
那是解脱的,自由的,属于无数被困亡魂的笑声。
苏晚照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她感觉到颈间那枚充当发声器官的哑铃扣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仿佛有某种超越维度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第7号代行者,数据回传完成。‘玄灵界死亡图谱’更新:心火献祭,归档。”
她没有力气再睁开眼,只是下意识地,将那支救过她无数次、也陪伴她见证了无数死亡的白骨笔,握得更紧了。
那姿态,像一个承诺,一个誓言。
暴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露出一角被洗得湛蓝的天空。
鬼涎谷的血腥与怨气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却并未随之散去。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腐烂草木的甜腻气息,那是一种过于安静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走了声音,只剩下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