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寿春囚袁术(2/2)
我等身为臣子,岂可擅专行事?将其严加看管,与袁耀等人分开关押,等待陛下旨意便是。”
他处事极为稳重,深知擒获袁术这份“大礼”必须完整地、由皇帝亲自打开,才能实现其最大的政治价值。
擅自处死,固然痛快,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也显得不够慎重。
“那……吕布那边?”韩当在一旁提醒道,脸上带着一丝忧色,“据探马接连回报,吕布大军已抵达汝阳,得知主公已擒袁术、定寿春,勃然大怒,在汝阳险些拆了郡守府。
如今正日夜兼程,带领精锐骑兵向寿春赶来,看其架势,恐怕……来者不善。”
孙坚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吕奉先无非是心有不甘,觉得这首功被某家抢了,想来争功,甚至想找茬罢了。
袁术是我军将士血战所擒,寿春是我军平定,事实如此,天下共知。
他再是不甘,再是恼怒,又能如何?难道还敢从我手中明抢不成?难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击友军?”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加强城防与各处戒备,尤其是关押袁术等人的地方,多派可靠人手。但不必主动挑衅,一切如常。一切,等陛下旨意到来再说。”
他手握最大的筹码,占据着道义和事实的制高点,根本无惧吕布的威胁。
……
就在孙坚稳坐寿春,有条不紊地消化胜利果实、安抚地方、等待朝廷旨意的同一时间,被囚禁在一座相对偏僻、但还算整洁院落内的袁术,却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麻木与持续奢靡的幻梦之中,难以自拔。
这座院子原本是某个依附袁术的富商献上的别业,如今被临时充作囚禁袁术的场所。
虽然失去了自由,门口有精锐士兵日夜把守,窗户也被木条钉死,但孙坚或许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在饮食起居上过于苛待他,至少比普通囚犯要好得多。
房间内,竟然还摆放着一些未曾搬走的、做工精致的家具,如一张花梨木的桌案,甚至还有一张铺着锦褥的卧榻。
袁术被单独关在这里,身上的绳索早已除去,换上了一套普通的灰色布衣,但他那件已经肮脏不堪、甚至在下摆处沾染了污渍和血迹的赭黄袍,却被他像命根子一样死死抱在怀里,蜷缩在卧榻的角落,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那方他视若性命、曾经给予他无限野望和底气的传国玉玺,自然早已作为最重要的战利品,被孙坚下令严密收缴,呈送长安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呆地坐在锦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被木条分割成一块块的小天空,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浮肿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他形销骨立,暮气沉沉。
偶尔,他会像是从漫长的噩梦中突然惊醒,浑身一个激灵,然后猛地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沙哑而尖利的声音厉声喝问:“朕的御膳呢?为何还不呈上来?!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想饿死朕吗?!还有歌舞!朕闷了,要听新排的曲子!让乐坊立刻准备!”
起初,轮值守在外面的士兵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咆哮,还觉得荒谬可笑,甚至会忍不住嘲笑几句“这伪帝莫不是失心疯了?”。
但时间久了,见他日日如此,反复念叨着那些早已烟消云散的帝王排场,士兵们也渐渐从好奇、讥讽变得麻木和厌恶,只当是听不见。
这一日,晌午时分,一名士兵照例送来饭食——只是一些还算干净的糙米饭,一碗不见什么油星的青菜汤,外加一小碟咸菜。
这待遇对于囚犯而言,已算不错,但距离“御膳”无疑是天壤之别。
袁术机械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粗陶碗碟,呆滞的眼神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他猛地从榻上跳起来,如同疯虎般扑到案前,双臂一挥!
“哐当!哗啦——!”
食案被整个掀翻在地!粗糙的陶碗摔得粉碎,米饭和菜汤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拿这等猪狗不食的东西来糊弄朕?!朕是天子!是真命天子!”
他挥舞着干瘦的手臂,须发戟张,状若疯魔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朕要吃熊掌!朕要喝琼浆玉液!把朕的尚食监叫来!朕要砍了他的脑袋!不,诛他九族!”
看守的士兵闻声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状若癫狂的袁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鄙夷。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士兵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用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看着他,嗤笑道:“醒醒吧,伪帝!还在这里做你的千秋大梦呢?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只有囚饭!你爱吃就吃,不吃就饿着!没人伺候你!”
“伪帝?你敢说朕是伪帝?!”这两个字像尖刀一样刺中了袁术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他猛地扑到门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脸挤在木条之间,扭曲变形,对着士兵嘶声怒吼,眼中布满了血丝,
“朕有传国玉玺!朕受命于天!‘代汉者当涂高’!谶纬明明白白!‘涂高’就是朕的表字‘公路’!朕才是顺天应人的天下共主!
刘辩那个黄口小儿,不过是何进、董卓那些乱臣贼子拥立的篡逆之辈!他名不正言不顺!”
士兵懒得再跟这个彻底疯癫的人浪费口舌,厌恶地啐了一口,招呼同伴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污秽,便“哐当”一声重新锁上门,任由袁术在门后如同困兽般喘息、咒骂。
袁术骂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为无意义的嗬嗬声。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再次变得空洞。
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整理着怀里那件破旧肮脏、甚至散发着些许异味的赭黄袍,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仿佛在整理世界上最珍贵、最华丽的龙袍。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口中再次喃喃自语,陷入新的幻梦:
“等朕回了寿春……不,等朕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一定要建一座比洛阳未央宫、长安长乐宫还要宏伟壮丽的宫殿……要用金砖铺地,玉石为阶……殿柱要镶满明珠宝玉……朕要广选天下美女,充塞后宫,每一天换一个,不,换十个!……
那些敢背叛朕的,陈兰、雷薄,还有孙坚、吕布……朕要把他们统统抓起来,车裂!对,就是车裂!灭他们的三族!不,九族!让天下人都知道,背叛朕是什么下场!……”
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极尽奢靡与血腥复仇的幻梦里,时而发出嘿嘿的傻笑声,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时而又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袍子,指节发白。
对自身所处的绝境,对近在咫尺的、可以预见的死亡命运,他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正在用这种彻底的、疯狂的逃避和幻想,来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内心的、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偶尔,有孙军的中层将领或负责审讯记录的文官前来“探视”,看到袁术这般疯癫痴傻、沉溺于虚妄的模样,无不摇头叹息,或是面露极度的鄙夷。
昔日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曾经雄踞南阳、淮南的封疆大吏,竟落得如此境地,简直是一场巨大的讽刺。
阎象,这个曾经多次苦谏的耿直老臣,也被关押在别处。
他曾设法花重金买通一个看守,想给袁术带句话,劝他“认清现实,或许上书向朝廷乞命,尚有一线生机”。
但那个带话的看守偷偷来到袁术囚室外,透过门缝看到袁术正抱着袍子,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时而称孤道寡,时而厉声咒骂,那疯癫的模样吓得看守话都没敢说出口,就慌忙退走了,银子也没敢要。
袁术的世界,仿佛彻底坍缩了,只剩下他怀中那件象征着权力和野心的破旧赭黄袍,和他脑中那个永不愿醒来的、充斥着极致奢靡与暴力幻想的皇帝梦。
只不过,再厚的壁垒也无法完全隔绝外界的消息。
数日后,一个如同重锤般的消息,还是透过厚厚的墙壁和严密的看守,传到了袁术的耳中,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将他从那个疯狂而温暖的幻梦中,短暂而粗暴地浇醒过来。
吕布,到了。那个他曾经试图招揽、后又无比忌惮的并州虓虎,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