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和声的回响(2/2)
孩子们笑了,气氛轻松了很多。他们一边吃桃酥,一边讨论剪辑细节。李老师给了很多专业建议:哪里可以加一点混响让声音更温暖,哪里需要降噪让语音更清晰,哪里可以留一点空白让情感沉淀……
最让小李星星受益的,是李老师关于“节奏”的讲解:“声音作品就像呼吸,要有快有慢,有起有伏。采访部分是慢的、深的,像深呼吸;歌唱部分是快的、升的,像欢快的呼吸。你们要把握好这个节奏,让听众跟着你们的节奏走。”
他们按照这个思路重新调整了剪辑方案。试听时,效果果然不一样了——情感流动更自然,高潮部分更突出,整体像一首完整的诗,有起承转合。
“这次可以了。”李老师满意地点头,“明天上午课间操时间播放。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这次的反应可能比上次还大。”
从学校出来,天还亮着。春日傍晚的光线很柔和,给街道镀上了一层金边。四个孩子决定先去刘师傅家,告诉他明天的广播计划。
走在熟悉的巷子里,小星星注意到巷口那棵老槐树开花了。白色的槐花一串串垂下来,散发着甜甜的香气。风吹过时,花瓣轻轻飘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但仔细听,能听见极轻微的“噗”的一声,像叹息。
“你们听,槐花落地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其他三个孩子也停下来听。但花瓣落地的声音太轻了,几乎听不见。
“我听见了,”小雨忽然说,“不是用耳朵听见的,是……用想象听见的。”
这句话很有意思。小星星想,也许有些声音确实不需要真的听见,只要心里知道它存在,就够了。就像老人们记忆中的那些声音——老工厂的机器声,青春时期的歌声,爱人窗下的哼唱声——可能已经消失了,但只要还有人记得,它们就在某种意义上继续活着。
刘师傅正在院子里收拾花盆,看见他们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
“来来来,进屋坐。今天怎么有空来?”
小星星把明天的广播计划说了。刘师傅听了,眼睛亮了起来。
“又要播啦?好事啊!”他搓着手,像孩子一样兴奋,“我得告诉老伙计们,让他们明天都注意听。”
“刘爷爷,”小文轻声问,“您觉得我们选的部分合适吗?会不会太伤感了?”
刘师傅想了想,认真地说:“孩子,生活本来就是有笑有泪的。我们这些老人,经历了那么多,哪个心里没装着点伤感的回忆?但正是这些回忆,让我们更懂得珍惜现在。你们选的这些,很真实,很好。”
这话让孩子们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把老人的故事处理得太煽情,或者太轻飘。真实,是他们一直追求的。
“对了,”刘师傅想起什么,“老王——就是讲新疆老友那个——他让我转告你们,谢谢你们愿意听他的故事。他说,自从老陈走了,他很少跟人提起这些事。那天跟你们说了,心里反而轻松了。”
小星星心里一动。原来倾听不仅是在保存记忆,也是在疗愈。当一个人把深藏心底的故事说出来,被认真地听见、记住,那种被理解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治愈。
离开刘师傅家时,天色已经暗了。巷子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圆圈。他们走在这些光晕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在想,”小雨忽然说,“我们做的这个项目,也许最大的意义不是保存了多少声音,而是让多少人愿意开口说,多少人愿意认真听。”
“就像搭了一座桥,”小文接话,“让说的人和听的人能在桥上相遇。”
小宇举起相机,拍下了巷子里的夜景:“这座桥,我会用照片记录下来。”
小星星没说话,但心里很满。他觉得,他们搭的这座桥,不仅连接了老人和孩子,连接了过去和现在,更连接了人心和人心。在这座桥上,孤独被听见,记忆被珍视,生命被连接。
到家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吃的是香菇炖鸡,鸡肉炖得酥烂,香菇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香。炖菜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从厨房一直传到客厅,像在说“回家啦,吃饭啦”。
饭桌上,小星星讲了明天的广播计划,讲了刘师傅的话,讲了他们对“桥”的新理解。
林绵听了,给他夹了块鸡腿:“你们在做的,确实是一座桥。而且是一座很特别的桥——不是用水泥钢筋建的,是用声音、用倾听、用理解建的。”
“这种桥更结实。”霍星澜说,“物质的东西会坏,但人心之间的连接,一旦建立,就很难断开。”
吃完饭,小星星没有立刻去整理东西。而是走到阳台上,看夜晚的城市。万家灯火像星星一样闪烁,每盏灯下都有故事在发生。他想,如果能把这座城市所有的声音都录下来,那该是多么浩瀚的一部交响曲啊。
但随即他又笑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能做的,只是录下其中的几个音符,几个片段。但正是这些片段,像一扇扇窗户,让人窥见整个城市的呼吸,整个人间的温度。
回到房间,他没有打开电脑工作。而是拿出了那个旧采访机,按下录音键,然后对着它,轻声说了一段话:
“今天是星期一,春天的傍晚。我刚从刘爷爷家回来,路上槐花在落,几乎听不见声音。但我知道它们在落,就像我知道很多声音正在消失,很多记忆正在被忘记。我们能做的很少,只能录下一点点,记住一点点。但这一点点,也许就是种子,会在某个听者的心里发芽,长成新的记忆,新的连接。这大概就是我们做这个项目的意义——不是保存所有,是让保存成为一种可能;不是记住一切,是让记忆有地方安放。”
录完,他回放听了一遍。自己的声音在采访机里听起来有点陌生,有点稚嫩,但很真诚。他想,也许很多年后,他再听这段录音,会想起这个春天的傍晚,想起槐花落地的声音,想起老人们温暖的歌声,想起伙伴们一起走过的巷子。
这些记忆,会通过声音,被保存下来。就像琥珀保存昆虫,声音保存时光。
睡前,他照例打开笔记本,但今天没有写长篇大论,只写了几句话:
“今天,桥变得更清晰了。
“原来我们搭的不仅是声音的桥,是心的桥。
“明天,和声将在校园里再次回响。
“而我们将继续倾听,继续连接。
“晚安,所有在桥上相遇的人。
“晚安,所有即将被听见的声音。”
写完,他关上台灯。黑暗中,窗外的城市声音隐约传来:远处工地的机械声,近处邻居家的电视声,更近处,是爸爸妈妈在客厅看新闻的低声交谈。
所有这些声音,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像一条看不见的河,静静地流淌着。而他知道,明天,他们会往这条河里投入新的声音——老人们的和声,那些关于友谊、爱情、生命的故事。
这些声音会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涟漪。涟漪会扩散,会触碰其他的心,会唤醒其他的记忆。然后,新的声音会产生,新的连接会建立。
这个过程不会停止,就像河流不会停止流动。
而他们,这些在河边捡石子、听水声的孩子,会继续他们的工作。不是要改变河流的走向,只是想为这条河留下一些声音的印记,为过河的人搭几座简易的桥。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很踏实。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在声音的怀抱里,沉入了睡眠。
枕边,那台旧采访机的录音键还亮着一个小小的红灯,像夜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这个正在做梦的孩子,和他梦里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