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降横财（一）（1/2）
夜色如同打翻的巨大墨池，浓稠得化不开，彻底吞噬了荒谷的每一寸土地，将白日里那场惨烈的厮杀痕迹也一同淹没。几支从破碎马车残骸中勉强寻得的火把，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它们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奋力摇曳着，橘黄色的光芒忽明忽灭，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勉强照亮脚下泥泞不堪、混杂着暗红血污的崎岖道路。空气中，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血腥味与刺鼻的硫磺硝石味死死纠缠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欲呕的死亡气息。
柳梦嫣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体内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虚弱剧痛，步履蹒跚地循着地面上清晰的痕迹前行——那是凌乱密集、深陷泥地的马蹄印；那是沉重物体被拖拽留下的、深深的辙痕；以及……一些尚未完全干涸、在火把昏黄光芒下反射着诡异暗红光泽的、属于蛮族战士的血迹。
这些痕迹，如同一条条无声的引线，冰冷而执着地指向山谷更深处那未知的、潜藏着穆乌尔青最后秘密的黑暗巢穴。
司明月则选择暂时留在后方。她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星轨玉盘悬浮于身前寸许，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清冷辉光，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的、半透明的淡青色光罩，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杨逍宇、以及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小脸煞白却强撑着精神的柳燕夜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浓烈的血腥。
她双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似在闭目调息，恢复着几乎枯竭的力量，但她的心神，却始终分出一缕最敏锐的灵觉，如同无形的丝线，遥遥感应着前方柳梦嫣一行人的动向，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众人忍着伤痛，循迹深入山谷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地形陡然变得险峻异常！两侧是高达数十丈、如同被巨神之斧劈砍而成的陡峭岩壁，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投下大片令人心悸的阴影。狭窄的通道蜿蜒向上，走到尽头时，却被一片茂密异常、散发着浓烈土腥和奇异腥气的暗绿色藤蔓，以及一堆看似自然滚落、实则暗藏玄机的嶙峋乱石，死死堵住了去路！一股微弱却如同附骨之疽般阴冷诡异的能量波动，正从这藤蔓乱石之后弥漫开来，无声地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干扰着人的方向感和距离判断，让人心神不宁。
“是幻阵！虽然核心已破，但残存的余韵还在作祟！”柳梦嫣停下脚步，秀眉紧蹙，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锐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阴冷的能量波动与之前穆乌尔青布下的“蜃楼境”同源同质，只是威力已如风中残烛，十不存一，仅剩下这点迷惑感知、遮掩门户的障眼法了。
“无妨，交给我。”一个清冷而镇定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司明月已如一片轻羽般悄然跟了上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气息相较于刚才已平稳凝实了许多，显然短暂的调息恢复了些许元气。她越众而出，走到那藤蔓乱石组成的屏障前，手中星轨玉盘清辉流转，光华更盛。只见她玉指如穿花蝴蝶般灵动变幻，结出几个玄奥复杂的手印。随即，数道细若游丝、却凝练如实质的纯净星辉，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射入藤蔓与乱石之间几个肉眼难辨的能量节点！
“散！”
随着她一声清越的敕令，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能量波动，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又如同被戳破的脆弱气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瞬间消散于无形！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扭曲的光影迅速恢复正常。紧接着，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茂密的藤蔓如同被无形之手温柔地拨开，那些嶙峋的乱石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向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了其后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深邃幽暗、仿佛巨兽咽喉般的山洞口！洞口边缘，还清晰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几道颜色暗沉、纹路诡异的模糊蛮族符文，散发着最后一丝不甘的邪异气息。
“走！小心戒备！”柳梦嫣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杨忠立刻举高火把，如同最忠诚的先锋，小心翼翼地率先踏入那幽深的洞口探路。柳梦嫣强提一口气，紧随其后。司明月则留在队伍最后，周身星辉隐现，如同最警惕的守护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内幽暗的角落，防备着任何可能存在的陷阱或残敌。
初入洞口，狭窄而潮湿，仅容一人弯腰通行，洞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苔藓，散发出陈腐的气息。前行了约莫数十步，压抑的狭窄感骤然消失！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如同被远古神只用巨斧硬生生劈开的环形山坳，震撼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四周是高耸入云、几乎垂直的环形岩壁，如同天然的、坚不可摧的城墙，将这片空间严密地遮蔽起来，形成了一个绝佳的隐秘据点。火把的光芒奋力跳跃着，努力驱散着深沉的黑暗，勉强照亮了这山坳内部的景象：
靠近入口处，是几排用粗大原木搭建而成的简陋木屋，结构粗糙但异常结实，显然是蛮族战士的居所。旁边则是一个巨大的牲口棚，虽然此刻棚内空空如也，但浓烈刺鼻的牲畜粪便味和满地厚厚堆积、已经腐败发黑的干草，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圈养过大量马匹的事实。更深处，视线所及，则是一个个依着陡峭山壁、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巨大山洞！这些山洞的洞口都装着异常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沉重木门，门上挂着巨大的铁锁，如同守卫着秘密的巨兽之口。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更加复杂刺鼻：谷物的味道、金属矿石特有的冷冽锈蚀味、硝石那种刺鼻的土腥味，以及……一种隐隐约约、却绝不会认错的、属于未燃放火药的危险气息！这几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战争储备的独特味道！
柳梦嫣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联想到之前在霖益城中，柳氏十燕费尽心机探查到的绝密情报——有不明势力，在西南数城的地下渠道中，长期、大量、且极其隐秘地交易着粮草、金属矿石、硝石、硫磺等朝廷严令管制的战略违禁物资！原来，最终的源头之一，竟隐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搜！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小心机关暗哨！”柳梦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在山坳中回荡。
杨忠与几名还能行动的家仆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用刀背狠狠砸开木屋的门板，踹开那些山洞仓库沉重的木门！火把的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入黑暗的空间，瞬间照亮了里面的景象，饶是这些见惯了生死的汉子，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压抑的惊呼！
几个靠近入口的巨大山洞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鼓鼓囊囊的麻袋一直顶到了洞顶！浓烈的谷物气息扑面而来，显然储存的是大量的军粮！另几个山洞则完全是金属的海洋！成捆成堆的生铁锭、黄澄澄的铜锭，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甚至还有一小堆闪烁着寒芒、明显经过精炼的上好精钢块！角落里，几个穿着蛮族皮甲、但气息萎靡不振、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的留守蛮族战士，还没来得及做出像样的反抗，就被杨忠等人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们的动作迟缓无力，仿佛早已失去了魂魄。
“硝石！硫磺！找到了！”杨忠激动的声音从一个更深、更干燥的山洞仓库里传出。他费力地拖出几个异常沉重的木箱，撬开箱盖。火光下，灰白色的硝石结晶和淡黄色的硫磺块，如同危险的宝藏，满满当当地塞满了箱子！其数量之多，足以配置出足以轰塌小型城池的恐怖火药！
“果然是他！穆乌尔青这条毒蛇，就是幕后收购囤积这些物资的最大黑手之一！”柳梦嫣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完美串联，铁证如山！“他藏身于此，囤积如此海量的军需，所图非小！就是为了等待时机，配合蛮族大军，里应外合，撕裂我西南防线！”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恨意。
此刻，穆乌尔青彻底和她记忆中那个在“曾经”在苍穹国掀起腥风血雨的蛮族将领重合在了一起。
又一个自己所知道的历史进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自己改变了……
然而，当一行人带着愤怒与警惕，搜查到据点更深处一片相对“整洁”、似乎是用来关押和奴役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怒火，只剩下沉重冰冷的悲凉。
那是一片用粗糙木料搭建的低矮木棚区。棚下，数十个身影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或背靠着粗糙的木柱，或麻木地呆坐着。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露出嶙峋的骨骼和布满污垢、伤痕的皮肤。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玻璃珠，对柳梦嫣一行人的闯入毫无反应，仿佛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药味，浓得让人头晕。
“‘失魂草’混合‘迷心花’炼制的迷烟！”司明月秀眉紧锁，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愤怒与悲悯，“长期吸入这种毒烟，会不断侵蚀神智，最终使人彻底浑噩麻木，丧失自我，成为只会听从简单指令的行尸走肉！沦为……最听话的奴隶！这些都是被他们掳掠来的……我苍穹国的无辜百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梦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那些麻木绝望的面孔。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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