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吕后临朝称制,掌控朝政大权(1/2)
距高祖刘邦龙驭上宾已过七日,长陵的玄宫虽已凿好,可棺椁却迟迟未入葬——皇太后吕雉以“星象不利,需择吉时”为由,硬是将国丧的期限往后拖了三日。这三日里,未央宫前殿的朝会气象,已悄然变了天。
卯时三刻,铜漏刚过,新帝刘盈便已端坐龙椅之上。十二章纹的龙袍是去年尚衣局赶制的,那时刘邦的身体已显颓势,尚衣局的总管特意将龙袍的肩线放宽了半寸,可此刻裹着刘盈单薄的身躯,仍显得空荡。通天冠上的九道珠串垂落在眼前,青白色的珠玉折射着殿内的烛火,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茫然与不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那是当年秦始皇传下的旧物,刘邦入主咸阳时特意保留下来,纹理间还留着岁月的包浆,却冰得刺骨。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腰间的玉笏微微低垂,没人敢轻易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飘向御座左侧那道素色身影——皇太后吕雉。吕后身着缟素朝服,衣襟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云纹,既守着国丧“素服无饰”的规制,又用银线暗显太后的尊荣,这份拿捏得当的心思,让在场的老臣们暗自心惊。她斜倚在龙椅侧的凤纹凭几上,那凭几是当年鲁元公主为她贺寿时所献,紫檀木的底子上嵌着细碎的螺钿,凤首衔着一串东珠,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她手中捏着一方暖玉镇纸,那是刘邦在彭城之战后所得的楚国王室之物,玉质温润如凝脂,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饕餮纹,目光却像鹰隼般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礼仪官的唱喏声刚落,殿内的檀香还未散尽,吕后便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不复刘邦驾崩时的沙哑,反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威严,像冬日里的寒风刮过琉璃瓦,“陛下初登大宝,年方十六,虽已行冠礼,却素来仁厚,军国重事恐难决断。先帝临终前在病榻上握着本宫的手,再三嘱托‘盈儿年幼,需卿辅之’,这话在场的陈丞相、周太尉都听得真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平与周勃,见两人微微颔首,又道,“今日起,凡百官奏事,先呈本宫过目,拟定处置意见后,再由本宫与陛下商议裁定。”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青铜鼎中升起的檀香袅袅娜娜,缠绕着殿顶的斗拱,却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压抑。右丞相陈平握着玉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昨日登基大典上,吕后虽让吕产接管了未央宫卫戍,让吕禄当了北军副都尉,却未敢如此直白地揽过“先阅奏章”的权力。他偷瞥向身侧的太尉周勃,见这位素来刚直的武将眉头紧锁,手按在腰间空荡荡的剑鞘上,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周勃的佩剑“断水”是刘邦亲赐的,昨日入宫时被吕产的亲信以“国丧期间,刀剑不祥”为由暂存,此刻腰间空荡,更显几分窘迫。陈平思绪飞速运转,悄然摸出袖中那枚刘邦临终前塞给他的“忍”字竹牌——那是刘邦驾崩前一日,他探病时所得,当时刘邦不能言语,只塞过竹牌,指了指北军大营与昏睡的刘盈,帐外吕后的身影隔着纱帘隐约可见,他瞬间读懂“吕氏势大,忍而后发”的深意。
“太后此举,恐不合祖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御史大夫赵尧出列躬身,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颤抖。赵尧是刘邦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为了保护赵王如意,刘邦特意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就是想让他在朝堂上制衡吕后。他手中的玉笏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因常年握持,边缘已磨得光滑:“昔年高帝在位时,虽有皇后协理后宫琐事,却从未干预前朝奏事。高帝亲定的《汉律》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违令者斩’,如今陛下已行冠礼,心智成熟,当亲理朝政,太后居中辅政,提点一二即可,何必亲阅奏章,坏了祖制?”
赵尧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一道来自吕后,一道来自她身后的审食其。审食其是吕后的同乡,当年吕后在楚营为质时,他不离不弃,陪着吕后吃了三年苦,如今已是吕后最信任的亲信,官拜郎中令,掌管宫廷侍卫。此刻审食其往前站了半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吕后冷笑一声,扶着凭几缓缓站起。缟素朝服的裙摆扫过凭几的足角,东珠串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她的身高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些,此刻挺直了脊背,更显威严,缟素朝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层寒霜裹住了她的身躯:“赵大夫是说本宫越权了?那本宫倒要问问赵大夫,当年高帝亲征英布,身中流矢,在沛县养伤三个月,是谁在长安坐镇,筹措粮草三百万石,调集民夫十万,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
她往前迈了一步,丹陛上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百官面前:“陈豨在代郡叛乱时,京中宗室刘泽暗中勾结叛军,私藏兵器,是谁当机立断,连夜调动宫卫,将刘泽擒获,抄出兵器三千余件,才平息了内乱,没让叛军里应外合攻破长安?”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高帝当年在沛县起义,本宫在后方照顾老幼,变卖嫁妆充作军饷;高帝与项羽对峙荥阳,本宫被项羽掳去楚营,受尽屈辱却从未叛汉。若论对大汉江山的功劳,本宫未必输于诸位!”
“如今陛下仁厚,性子太软,去年淮南王刘长入京,当着百官的面顶撞陛下,陛下竟只是笑着安抚,这般心性,如何能震慑那些手握兵权的诸侯?”吕后的目光扫过赵尧,带着几分讥讽,“本宫亲阅奏章,不过是为了替陛下把好关,防止奸人趁陛下年幼,欺上瞒下,祸乱朝纲。难道赵大夫以为,本宫一个妇人,还能篡夺刘氏江山不成?还是说,赵大夫心中有鬼,怕本宫看出你奏章里的猫腻?”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既摆出了自己的赫赫功绩,又暗指赵尧是“欺君的奸人”。赵尧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吕后所言确是事实,当年那几次危机,若非她果断处置,长安早已动荡。他下意识看向龙椅上的刘盈,希望新帝解围,可刘盈垂着头,指尖抠着龙椅扶手,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周勃再也按捺不住,刚要出列,陈平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周勃回望见刘盈肩膀微颤,显然被吕后气势震慑,终究忍了下去。他想起昨日北军大营的情景:吕禄带着亲信巡查,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卒虽恭敬却多有顾忌,显然被暗中警告。此刻若强行反对,吕产的宫卫便能将他们困在殿内,非但救不了赵尧,连北军兵权都可能不保。
“赵大夫年岁已高,恐是近日为高帝丧事操劳,精力不济,才会有此糊涂之言。”审食其适时出列,躬身道。他身着郎中令的朝服,青色的衣襟上绣着一只展翅的鹭鸶,那是文官三品的标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太后辅政,乃是高帝遗愿,更是为了大汉江山着想。臣以为,应当设立‘临朝听政’之制,太后居左,陛下居右,百官奏事先呈太后御览,再由太后与陛下共同裁决,百官需遵太后懿旨行事,不得有违。”
审食其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吕产、吕禄带着二十余名吕氏子弟出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臣等恳请太后临朝听政,以安社稷!”吕产身着卫尉的铠甲,玄色的甲叶上还留着昨日操练的风尘,他是吕后的亲侄子,当年在沛县时就跟着刘邦起义,虽没什么大功劳,却也熬到了卫尉的职位,掌管着未央宫的卫戍兵权。吕禄则穿着北军副都尉的制服,腰间挂着吕后赏赐的金刀,他是吕后的远房侄子,靠着吕后的关系才混到了副都尉的位置,此刻跪在地上,头却抬着,眼神里满是得意。
这二十余人都是吕后近年提拔起来的亲信,遍布朝中各个部门,有掌管财政的太仆,有掌管礼仪的太常,还有掌管刑狱的廷尉。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显然是早有预谋,在殿内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那些老臣们不敢出声。有几个当年跟着刘邦打天下的老卒,比如颍阴侯灌婴的儿子灌阿,气得脸色通红,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却被身旁的父亲用眼神制止了——灌婴此刻正在北疆防备匈奴,若是在朝中惹事,吕后定会趁机报复。
刘盈抬起头,看了看吕后,又看了看底下跪成一片的吕氏亲信,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母后所言极是,就依母后之意。”他的声音微弱,像蚊子哼一样,被殿内的附和声淹没。他的目光扫过赵尧,见赵尧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愧疚。当年他在东宫读书时,赵尧曾是他的太傅,教他读《论语》,教他习字,如今赵尧为了维护他的皇权挺身而出,他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吕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老臣,最终落在陈平身上。她知道陈平是朝堂上的老狐狸,深谙权谋之道,若是能让陈平附和,那么“临朝听政”的制度就名正言顺了:“陈丞相,你是先帝倚重的老臣,又精通律法,你以为如何?”
陈平上前一步,躬身道:“太后辅政,乃是社稷之幸。高帝临终前确实曾对臣言‘吕后真而主矣’,可见高帝早已属意太后辅佐陛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又道,“臣以为,设立‘临朝听政’之制可行,但需稍加调整。每日早朝,太后居左,陛下居右,百官奏事先呈陛下,陛下阅后若有疑虑,再呈太后商议裁定。另外,凡涉及封王封侯、调兵遣将等军国大事,需由三公九卿共同商议,拟定方案后再呈太后与陛下裁决。如此既合高帝遗愿,又能彰显陛下的皇权,确保朝政无误。”
陈平的话看似附和,实则悄悄为陛下保留了“先阅奏章”的权力,还为三公九卿争取到了“共议大事”的资格,相当于在吕后专权的道路上设了两道关卡。吕后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陈平的用意,可她也知晓此时不宜逼得太紧。若是真的把那些老臣逼急了,他们联合起来暗中联络诸侯,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而且陈平在朝中威望极高,又深得百官信任,若是处置了陈平,朝堂必然动荡。
“陈丞相考虑周全,就依你所议。”吕后颔首应允,随即话锋一转,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赵尧,“赵大夫今日失言,本应重罚,但念在你是先帝老臣,又是为了陛下着想,便从轻发落。即日起,免去你御史大夫之职,改任太子太傅,专门教导陛下读书,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干预朝政。”
这个处置看似从轻,实则是将赵尧彻底排挤出了权力中心。太子太傅虽为正三品,却只有教导太子的权力,无权参与朝政,更无权监察百官。赵尧心中清楚,这是吕后对他的警告,若是再敢多言,下次就不是免职那么简单了。他躬身谢恩:“臣谢太后恩典。”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朝会的最后,吕后又下了一道懿旨,任命吕台为御史中丞,接管赵尧的部分职权,负责监察百官;任命吕通为卫将军,协助吕产掌管未央宫卫戍;任命自己的妹妹吕媭为女官之首,掌管后宫诸事。这三道任命,将监察权、兵权、后宫权牢牢抓在手中,朝堂的格局,瞬间变得对吕氏极为有利。
朝会散去后,陈平与周勃并肩走出未央宫。寒风卷着残雪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却不及两人心中的寒意。未央宫门外的石狮子上积了一层薄雪,狮口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咆哮,又像是在哀叹这大汉江山的命运。
“陈丞相为何拦着我?”周勃忍不住发问,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沙哑,“吕后如此专权,不仅夺了奏事之权,还安插了这么多吕氏子弟,分明是要架空陛下,长此以往,刘氏江山危矣!方才若不是你拦着,我定要与她理论一番,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陈平叹了口气,拉着他走到宫墙下的僻静处。这里是未央宫的西墙,墙根下种着一排松柏,虽在寒冬,却依旧青翠。他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脸上的雪沫,又从另一个袖袋里取出那枚刻着“忍”字的竹牌:“周太尉,你以为我愿如此?方才朝会之上,吕氏子弟与亲信占了半数,未央宫卫戍又在吕产手中,宫门外还有吕通率领的卫将军营,若强行反对,你我今日能否走出这宫门都未可知。高帝灵柩未葬,国丧期间若引发内乱,不仅会让天下诸侯笑话,还会给匈奴可乘之机——昨日北疆传来急报,冒顿单于已率领十万骑兵逼近雁门关,若是长安动荡,匈奴定会趁机南下,到时候先帝创下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周勃接过竹牌,指尖摩挲着南疆紫竹的坚硬质地,刘邦亲笔“忍”字的笔锋刚劲如旧,带着斩蛇起义时的豪气。他想起刘邦临终嘱托:“周勃,你厚重少文,然安刘氏者必你也。吕氏势大,不可硬拼,需忍而后发,守住北军兵权,待时机成熟,再清君侧,安社稷。”怒火渐息,沉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那我们如今该如何行事?”周勃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宫墙下有几名巡逻的宫卫,穿着玄色的制服,腰间挂着吕产的令牌,显然是吕氏的亲信。他连忙拉着陈平走到一棵松柏树后,借着树干挡住了宫卫的视线。
“第一步,必须稳住北军兵权。”陈平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吕禄虽为北军副都尉,却不得军心。北军五万将士,有三万是当年跟着你我平定天下的老卒,其中半数是沛县子弟,他们只认你这个太尉,不认吕禄那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副都尉。你需多去北军大营,每日午时去营中与老卒们一起用饭,晚上去巡营,和他们叙旧,讲当年在沛县起义的往事,巩固你的威望。另外,你要暗中提拔那些忠于刘氏的年轻将领,比如灌婴的儿子灌阿,还有樊哙的儿子樊伉,让他们担任各营的校尉,牢牢掌控军队的指挥权,切不可让吕禄夺去兵权。”
周勃点点头,他昨日去北军大营时,就看到灌阿和樊伉正在操练士兵,那些士兵看到他来了,都纷纷停下敬礼,眼神里满是敬重。而吕禄站在一旁,想上前搭话,却没人理会他,场面十分尴尬。他知道,只要自己常去大营,就能稳住军心。
“第二步,设法营救张安世。”陈平继续说道,“张安世是先帝最信任的内侍,掌管着先帝的秘密奏折,还知道先帝藏在未央宫暗格中的一道密诏——那道密诏是先帝在病重时写下的,内容是‘吕氏若乱,可凭此诏调动天下兵马,诛灭吕氏,拥立刘氏正统’。如今张安世被吕后软禁在长乐宫偏殿,由吕媭亲自看守,防备森严。我已联络了长乐宫的一名老内侍,他是先帝的旧人,愿意帮我们传递消息。今日午时,他会趁着给张安世送午饭的机会,将一把小巧的匕首和一张逃生路线图藏在馒头里,晚上三更,我们再派人接应张安世逃出宫去,藏匿在我府中的密室里。”
“第三步,联络曹参。”陈平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急”字,“曹参如今在齐国担任丞相,治理齐国九年,政绩卓着,深得民心,麾下还有两万精兵。他是先帝最信任的老臣,也是唯一能与吕后抗衡的大臣。我已派我的亲信快马加鞭赶往齐国,将长安的局势告知曹参,让他以‘奔丧’为由,率领五千精兵前来长安。只要曹参到了长安,我们就有了靠山,吕后就不敢太过放肆。”
“第四步,保护赵王如意。”陈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吕后素来忌恨戚夫人与赵王,此番召赵王回京奔丧,定然不怀好意。赵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若是他出了意外,不仅会寒了宗室的心,还会让那些忠于先帝的老臣失望。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赵王回京,或者在他回京后,确保他的安全。”
周勃眉头一皱:“可吕后已经下了懿旨,让审食其明日动身去赵国接赵王,我们如何阻止?”“我自有办法。”陈平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的碎片,“这是先帝赐给赵国相周昌的兵符碎片,与北军的兵符能合二为一。周昌是先帝的老臣,忠心耿耿,当年先帝派他去赵国担任国相,就是为了保护赵王。我会派人连夜将这枚兵符碎片和一封密信送到赵国,让周昌以‘赵王年幼,路途遥远,恐染疾’为由,拒绝让赵王回京,若是审食其强行逼迫,就让周昌调动赵国的军队反抗。”
两人正商议间,却见内侍监李忠匆匆走来。李忠穿着内侍监的制服,青色的衣襟上绣着一只仙鹤,那是正四品的标识。他手中捧着一封用黄绫包裹的懿旨,黄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是太后的专用规制。他的脚步很快,走到两人面前时,还微微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陈丞相、周太尉,太后有旨,命二位大人即刻前往长乐宫偏殿,商议高帝葬礼的具体事宜。”李忠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带着几分警惕。他是吕后的心腹,当年吕后在楚营为质时,他就跟着吕后,深得吕后的信任。他自然知晓陈平与周勃和吕氏并非一路人,所以对两人格外提防。
陈平与周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长乐宫是吕后的寝宫,防备比未央宫还要森严,偏殿周围全是吕产的亲信宫卫,若是吕后设下埋伏,他们两人就插翅难飞。周勃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想起佩剑还在宫门外暂存,心中更加不安。
“不知太后还有哪些大臣一同商议?”陈平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想看看吕后是不是只召了他们两人。“回丞相,还有吕卫尉、吕副都尉、审郎中令,以及太常、太仆等几位大人。”李忠回答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吕后的亲信,召陈平与周勃过去,不过是想让他们在葬礼事宜上签字同意,若是他们敢反对,就当场发难。
陈平心中了然,他知道吕后是想借着商议葬礼的名义,进一步试探他们的态度,同时也是想在葬礼事宜上安插吕氏的人手,比如让吕产负责葬礼的安保,让吕禄负责祭祀的礼仪,从而进一步扩大吕氏的影响力。他对周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躬身道:“臣等遵旨,即刻前往长乐宫。”
在路上,陈平悄悄对周勃说:“等会儿商议葬礼事宜时,无论吕后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要反对,一切由我来应对。若是吕后让你交出北军兵权,你就说‘北军乃长安屏障,葬礼期间需加强戒备,待葬礼结束后再交兵权’,先拖延时间。”周勃点点头,握紧了拳头,心中暗下决心,若是吕后真的要强行夺他的兵权,他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住北军。
长乐宫偏殿内,炭火正旺,将殿内烤得温暖如春。殿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上面画着长陵的布局,还有从未央宫到长陵的送葬路线。吕后已端坐主位,穿着一件更为华贵的缟素朝服,衣襟边缘绣着银线龙凤纹,头上戴着一顶珠冠,虽未施粉黛,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审食其、吕产、吕禄分立两侧,还有太常、太仆等几位吕氏亲信,也坐在桌子旁,眼神里满是得意。
“高帝乃开国之君,葬礼需隆重非凡,以彰显我大汉天威,让天下诸侯知晓我大汉的强盛。”吕后开门见山,手指着舆图上的长陵,“本宫已命人打造金丝楠木棺椁,棺椁长一丈二尺,宽六尺,高八尺,雕刻着日月山河、龙凤呈祥的图案,耗费了百名工匠半个月的时间才雕刻完成。棺椁内部用西域进贡的羊绒铺垫,外部裹着三层黄绫,上面绣着高帝的《大风歌》。陪葬之物需用上等珍宝,包括秦始皇的传国玉玺、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楚国的青铜鼎,还有高帝生前使用过的宝剑‘赤霄’。”
众人闻言,都纷纷称赞太后考虑周全。唯有陈平与周勃心中暗自心惊,秦始皇的传国玉玺是刘邦当年从咸阳宫所得,一直作为大汉的镇国之宝,供奉在太庙之中,若是作为陪葬品埋入地下,将会动摇大汉的国本。而“赤霄”剑是刘邦斩蛇起义时使用的宝剑,是大汉的象征,若是陪葬,也会让天下人认为大汉忘本。
“另外,高帝生前最念沛县故土,不忘家乡父老。”吕后又道,手指着舆图上的沛县方向,“本宫决定,从沛县征召五百名民夫,在长陵旁修建一座祈年殿,高九丈九尺,宽六丈六尺,殿内供奉高帝的牌位,四时祭祀。祈年殿的梁柱需用南方进贡的楠木,瓦片需用琉璃瓦,殿内的地砖需用和田玉铺成,务必打造得富丽堂皇,以彰显高帝的功德。”
周勃再也忍不住,眉头一皱,出列躬身道:“太后,臣有异议。”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审食其、吕产等人都纷纷看向周勃,眼神里满是敌意。吕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手中的暖玉镇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周太尉有何异议?”
“太后,国丧期间,百姓本就贫困。去年关中大旱,颗粒无收,不少百姓都在挨饿,朝廷刚刚发放了赈灾粮款,若是再征召五百民夫,不仅会加重百姓的负担,还会耽误春耕,导致明年粮食减产。”周勃的声音坚定,目光直视吕后,“而且北军将士多为沛县子弟,他们的家人都在沛县务农,若是让他们的家人抛家舍业前来修殿,定会引发军心不稳。北军是长安的屏障,若是军心涣散,匈奴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周太尉是在教本宫做事?”吕后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高帝乃开国之君,为大汉江山操劳一生,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让他在地下安息,有何不妥?至于民夫,本宫可以给他们加倍的粮饷,每人每日给二斗米,一两银子,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了。军心之事,有吕禄在北军盯着,他会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出不了乱子。”
吕禄连忙出列附和:“太后所言极是,臣已制定了安抚将士的方案,会给那些家人被征召为民夫的将士发放三倍的军饷,还会派人去他们家中慰问,确保他们安心服役。”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仿佛自己真的能稳住军心一般。
周勃气得脸色通红,他知道吕禄根本不了解北军将士的心思。那些将士都是朴实的农民出身,最看重的就是家人和土地,不是用银子就能安抚的。他刚要反驳,陈平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他知道,此刻若是与吕后硬拼,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如先退一步,再想办法挽回。
“太后息怒,周太尉也是为了大汉江山着想,并非有意顶撞太后。”陈平连忙出列打圆场,躬身道,“太后所言极是,高帝葬礼当隆重非凡,以彰显高帝的功德。只是沛县民夫路途遥远,从沛县到长安有千里之遥,若是仓促征召,恐误了葬礼的工期。而且南方的楠木和和田玉都需要从千里之外运来,短期内也难以集齐,若是因此耽误了祈年殿的修建,反而会让天下人认为太后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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