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萧何自污名节,以释高祖猜忌心(1/2)
正月廿一,长安的积雪已封城半月,连渭水都结了半尺厚的冰,往日里商船穿梭的河道,如今只剩几个孩童在冰上打滑。相府后院的腊梅却逆势而开,鹅黄色的花瓣顶着雪沫,在寒风中抖出清冽的香。萧何披着件半旧的玄色貂裘,貂毛已有些发灰,他伫立在梅树之下,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掌心一枚羊脂白玉珏——那是汉三年刘邦在荥阳被项羽围困时,派夏侯婴突围送来的,玉珏上用阴文刻着“镇国柱石”四字,当年触手温润如暖玉,此刻却冰得硌手。
“咳——”一阵寒风卷着雪粒扑来,萧何忍不住咳了两声,佝偻的脊背弯得更厉害了。管家萧忠连忙提着暖炉上前,低声道:“相爷,天寒地冻的,您都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了,仔细冻着。方才门房来报,颍阴侯灌婴的家仆送了坛陈年杜康,说是给您暖身子的。”
萧何没接暖炉,目光依旧落在那株腊梅上:“灌婴倒是有心。只是这时候送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太清楚如今长安的风气了,白马之盟刚过,宗室诸王气焰正盛,功臣们却人人自危,灌婴、周勃这些武将整日聚在颍阴侯府饮酒,席间常有人拍着案几骂“鸟尽弓藏”,话里话外都是对“非刘氏不王”的怨怼。前日更有消息传,绛侯周勃在府中练箭时,故意将箭靶刻成“宗室”二字,射得箭靶千疮百孔。如今灌婴送酒来,无非是想探探他这位百官之首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联合功臣抗衡宗室的心思。
正说着,前院传来管家萧忠的声音:“颍阴侯府的管事还在门房候着,说务必请相爷收下这坛酒,不然回去没法向侯爷交差。”萧何沉吟片刻,道:“让他进来吧,我亲自跟他说。”不多时,一个穿着锦袍的管事跟着萧忠进来,见了萧何便躬身行礼:“小人见过相爷。我家侯爷说,这坛杜康是当年破项羽时在彭城所得,存了五年有余,最是驱寒。知道相爷近日为政务操劳,特意让小人送来,给相爷暖暖身子。”
萧何接过酒坛,入手沉实,坛口封泥还带着陈年酒香。他摩挲着坛身的纹路,笑道:“替我多谢颍阴侯。告诉侯爷,改日我定携薄礼登门,与他共饮此酒。”那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小人一定带到!对了,我家侯爷还说,近日长安城里不太平,那些宗室子弟仗着陛下宠信,在街市上强买强卖,不少商户都受了委屈。侯爷说,若是相爷有需要,他府中的护卫随时听候调遣。”
这话像是试探的石子,投进萧何的心湖。他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侯爷好意。宗室子弟中确有个别不安分的,我已让人告知京兆尹,让他严加管束。些许小事,不必劳动侯爷的护卫。”那管事见萧何不接话茬,也不敢多言,躬身告退而去。
话音刚落,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房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相爷!宫里来人了!是内侍总管张常公公,带着四名小黄门,说是陛下有旨,召您即刻入宫!”
萧何的心猛地一沉。张常是刘邦最亲信的内侍,当年刘邦在彭城战败,是张常背着他杀出重围,此人向来只在刘邦有要紧事时才亲自出宫。他连忙整了整朝服,又摸了摸腰间的玉带——那是当年萧何在关中为刘邦筹集粮草后,刘邦亲自为他系上的,如今玉带的扣环都磨得发亮了。“萧忠,备车!把那坛杜康带上,就说我多谢颍阴侯美意,回头亲自登门道谢。”
萧忠愣了愣:“相爷,这时候带酒入宫?”萧何道:“陛下龙体欠安,肋下箭伤总疼,这陈年杜康性烈,正好能驱寒止痛。再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让张常看看,我与灌婴往来密切,陛下或许能更放心些。”
马车驶出相府,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长安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唯有巡街的禁军士兵握着长枪,盔甲上的积雪都冻成了冰。路过韩信旧宅时,萧何忍不住掀开车帘望去——曾经车水马龙的侯府,如今大门紧闭,门楣上的“淮阴侯府”匾额已蒙尘,墙角甚至长出了杂草,只有两名禁军守在门口,像两尊冰冷的石像。
“唉……”萧何轻轻叹了口气。当年是他月下追韩信,在刘邦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得韩信者得天下”,力荐韩信为大将军;是他为韩信制定军法,助他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垓下之战时,韩信率三十万大军包围项羽,也是他在关中调度粮草,才让韩信没有后顾之忧。可如今,韩信却落得个“谋反”的罪名,被斩于长乐宫钟室,三族尽灭。他想起韩信临刑前喊的那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只觉得心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未央宫前殿的炭火烧得正旺,赤红的炭块映得殿内一片通红,却驱不散半分压抑。刘邦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龙椅上,脸色蜡黄得像陈年的宣纸,肋下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边缘还渗着暗红的血渍。他见萧何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萧相国来了?坐吧,张常,给萧相国看座。”
萧何刚要跪拜,就被刘邦抬手止住:“免了,你年纪也大了,不用多礼。”他指了指龙案上的舆图,“朕今日召你,是想问问齐王刘肥的封地之事。胶东郡那地方,民风彪悍,又盛产鱼盐,划归给肥儿,你觉得如何?”
他说着,突然拿起案上的玉如意,轻轻敲击着龙案,目光如鹰隼般盯着萧何:“萧相国,朕听说你近日在关中清查户籍,把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都安置在了咸阳城外,还分给了他们田地种子。百姓们都在夸你,说你是‘萧青天’,比朕这个皇帝还得民心啊。”
“起来吧。”刘邦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朕知道你是为了大汉好。你镇守关中多年,把关中治理得井井有条,粮库充盈,人口增长,朕心里清楚。”他顿了顿,拿起案上的一份奏疏,正是萧何前日递上去的《关中流民安置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安置措施,连流民的过冬棉衣都考虑到了。刘邦指着奏疏道:“你看你,连流民的棉衣尺寸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份心思,朕比不上。”
萧何刚要谢恩,刘邦却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可萧相国,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是刘氏的天下,百姓的恩德,也该归到朕和刘氏子弟的身上。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李斯为相,制定律法,安抚百姓,结果怎么样?百姓只知李斯,不知秦皇,最后李斯落得个腰斩的下场。你如今的威望,比当年的李斯还要高啊。”
这话像一把冰锥,扎进萧何的心里。他终于明白,刘邦的猜忌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日积月累的担忧。他想起自己每次出巡,百姓夹道欢迎,高呼“萧青天”,而刘邦出巡时,百姓虽也跪拜,却少了那份发自内心的拥戴。这种对比,在帝王眼中,就是最危险的信号。
萧何刚要开口辩解,刘邦却摆了摆手,继续道:“朕还听说,相府的门庭若市,每日求见的官吏、豪强能从门口排到街尾。咸阳最大的盐商王元宝,前几日还让管家给你送了一对羊脂玉瓶,说是给你赏玩的。可有此事?”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萧何。他站在殿中,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朝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他终于明白,刘邦召他入宫,根本不是为了商议分封之事,而是为了敲打他,警告他不要觊觎不该有的东西。
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给长安城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金色。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萧何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刘邦的话像警钟,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百姓的恩德,也该归到朕和刘氏子弟的身上”“你如今的威望,比当年的李斯还要高”“当年韩信在楚地,百姓为他立生祠,结果呢”。这些话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要么自污名节,证明自己没有野心;要么就步韩信、彭越的后尘,身死族灭。
马车路过咸阳城的集市,虽已近黄昏,集市上却依旧有不少人。一个货郎挑着担子走过,嘴里吆喝着:“卖糖葫芦喽!甜掉牙的糖葫芦!”几个孩童围着货郎争抢,笑得天真烂漫。萧何掀开车帘,看着这一幕,心中一阵酸楚。他治理关中多年,就是为了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让孩童能无忧无虑。可如今,为了保住自己和家族的性命,他却要做那些损害百姓利益的事,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让他心如刀割。
回到相府,萧何没有进书房,而是径直去了后院的祠堂。祠堂里供奉着萧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气袅袅。萧何跪在蒲团上,看着牌位上的字,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萧何今日有一事相求。为了萧家三百余口的性命,为了大汉的江山稳固,我不得不自污名节,做些贪赃枉法之事。此事虽非我本意,却终究有损萧家清誉。求列祖列宗原谅。”说着,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隐隐作痛。
陈平身着素色锦袍,面色清癯,见了萧何便拱手笑道:“萧相国,听闻您今日入宫面圣,特来为您‘诊脉’。”他将手中木匣递过,“这阿胶是东阿贡品,炖雪蛤最能滋阴补气,相爷近日劳心,正该补补。”萧何接过木匣,入手微沉,指尖触及匣侧暗纹,心中一动——那纹路是当年二人在汉中为刘邦谋划“明修栈道”时约定的暗号,意为“事有蹊跷,需密谈”。
屏退下人后,陈平收敛笑容,直言道:“相国今日从未央宫出来时,步履虚浮,眉宇间藏着忧色,想来是陛下又提了‘李斯之事’吧?”萧何心中一凛,陈平仅凭步态神色便窥破内情,果然名不虚传。他引陈平入书房,取出刘邦御赐的玉带置于案上:“户牖侯请看,此带系陛下亲赐,如今却如芒在背。陛下说,百姓只知萧青天,不知汉高帝,这话您品品。”
陈平摩挲着玉带扣环上的包浆,忽然笑道:“相国可知,昨日我去绛侯府议事,恰逢周勃练箭——他把箭靶刻成‘功臣’二字,却偏要对着靶心旁的‘民心’二字射。”见萧何面露疑惑,他又道,“周勃粗中有细,这是在警醒我等:功高者忌,得民心者更忌。当年范增为项羽谋划,屡献奇策却不得善终,为何?只因他‘深得楚军之心’,让霸王觉得自己成了傀儡。”
曹窋在旁插言:“我正劝相爷效仿王翦自污,强占些良田,收受些贿赂,好让陛下安心。”陈平眼中闪过赞许:“曹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此事需做得‘巧’,不可真伤了百姓根基,更不能给吕后留下把柄。”他俯身压低声音,“我已打探清楚,关中豪强李三刀与赵王外戚勾结,强占民田数十顷,百姓怨声载道却无人敢管。相国若‘强买’他的田产,一来可借势打压宗室势力,二来百姓只会骂李三刀咎由自取,不会真怨相国;至于收贿,可寻王元宝之流——他私贩盐铁本就有罪,相国‘收受’其黄金后,再暗中奏请陛下重罚他,既做了戏,又肃了吏治,一举两得。”
萧何茅塞顿开,此前他还顾虑自污会失了民心,经陈平点拨,方知其中有“借势”之妙。“户牖侯此计甚妙!”他取出那枚“镇国柱石”玉珏,“只是如此一来,我萧家清名便毁了。”陈平拿起玉珏,对着烛光端详:“相国可知‘柱石’二义?一为承重,二为藏锋。当年商汤放桀,伊尹自贬为奴以安民心;武王伐纣,姜尚自污贪酒以释武王之疑。清名是‘表’,安邦是‘里’,孰重孰轻?”
临行前,陈平留下一枚铜制虎符碎片:“若事有变故,可持此碎片去城东酒肆找‘胡屠户’,他是我的人。”他意味深长道,“吕后近日频频召吕禄、吕产入宫,怕是也在盯着功臣动向。相国自污时,切记要让她也‘看明白’——您只贪富贵,不涉权争。”萧何握紧虎符碎片,只觉掌心一片冰凉,却也多了几分底气。
“好。”萧何终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依你所言。但有一点,必须记住——强占民田,要找那些有背景、不怕事的豪强;收受贿赂,要收那些身家清白、不会牵连朝廷的商户;放高利贷,只放给那些投机倒把的盐商、粮商,切不可真的伤了普通百姓的根本。”
曹窋领命而去,三日后,长安城内就传出了萧相国强占民田的消息。第一个“受害者”是咸阳城外的豪强李三刀——此人是当年项羽部下李由的族弟,项羽败亡后虽归顺了汉朝,却依旧横行乡里,强占了邻村张家的二十顷良田,还打死了张家的儿子。张家告到县衙,县衙却因李三刀与宗室赵王刘如意的外戚有交情,不敢受理。曹窋得知此事后,当即让人拿着萧何的名帖,去“购买”李三刀名下的五十顷良田,其中就包括强占张家的那二十顷,只给了市价的三分之一。
李三刀本想反抗,可一听是萧相国要地,再加上曹窋暗示“此事赵王也已知晓,愿为相国做个见证”,吓得连忙点头同意,还亲自送了十两黄金到相府,说是“孝敬相爷的茶水钱”。曹窋故意让家丁在门口清点黄金,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不多时,“萧相国强占李三刀良田,收受黄金”的消息就传遍了咸阳城。
紧接着,曹窋又安排了第二出戏。他找到关中最大的盐商王元宝,王元宝此前因私贩盐铁被朝廷罚了五万两白银,一直想恢复盐铁专营权。曹窋对他说:“相爷知道你生意不易,若你愿意‘孝敬’一千两黄金,相爷可在陛望,当即凑了一千两黄金,用锦盒装好,亲自送到相府。曹窋让萧忠将锦盒放在相府大堂的案上,故意不盖盖子,让前来办事的官吏都能看到。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曹窋还让人散播谣言,说萧相国放高利贷给商户,月息三分。他找了几个与相府有旧的商户,让他们故意在街市上哭诉“相府的高利贷利滚利,实在还不起”,甚至安排人假扮百姓,在相府门前拉起横幅,写着“还我良田,还我血汗钱”。萧忠则按照曹窋的吩咐,站在相府门口“耀武扬威”,对着百姓破口大骂:“我家相爷要几亩田、收点钱怎么了?那是相爷应得的!再敢闹事,把你们都抓起来送官!”
消息越传越广,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们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怨声载道,不少人跑到相府门前哭诉,甚至有人写了状纸,递到了御史大夫周昌的府中。周昌是刘邦的同乡,为人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年刘邦想废太子刘盈,立赵王刘如意,就是周昌在殿上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跟刘邦顶撞:“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如今听闻萧何贪赃枉法,周昌气得拍案而起,将状纸狠狠摔在地上:“萧何!你身为相国,本该以身作则,却做出这等贪赃枉法之事!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对得起百姓的拥戴吗?”他当即让人备车,拿着状纸就往宫里去。路过相府时,看到相府门前聚集了不少百姓,有的哭诉,有的谩骂,还有的往相府扔烂菜叶,周昌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相府大门骂道:“萧何!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周昌的骂声被相府的家丁听到,连忙禀报给萧何。萧何正在书房看书,听闻此事后,放下书卷,叹了口气:“周昌果然来了。这出戏,看来是演真了。”曹窋道:“相爷,周昌性情耿直,若是在陛”萧何摇了摇头:“不可。周昌若是知道了真相,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配合。只有让他真的相信我贪赃枉法,在陛
这话恰好说到刘邦心坎里,他抚掌道:“朕就知萧何不会真的贪赃!”吕后脸色微变,刚要开口,陈平又道:“只是萧相国行事太过刚直,不知避嫌。如今长安百姓都骂他‘萧贪腐’,臣担心会寒了忠臣之心,还请陛下下旨为其略作辩解,既保全相国颜面,也让百姓知晓陛下明察秋毫。”刘邦沉吟片刻,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先退下吧,让周昌进来。”
陈平退至殿外,恰好与前来的周昌撞个正着。周昌气冲冲地说:“户牖侯,你可算出来了!我正要进去参萧何一本,他贪赃枉法,罪该万死!”陈平拉住他,低声道:“周御史且慢!你可知萧相国为何要自污?陛下病重,吕后虎视眈眈,若相国威望过盛,岂不是要步韩信后尘?他这是在保命啊!”
周昌愣了愣:“保命?为何不早说!”陈平苦笑道:“此事若是声张,陛下怎会放心?方才我已在殿中为相国辩解,陛下心中有数。你若此时进去死谏,反倒会让陛下起疑,以为你们功臣勾结。”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这是萧相国暗中救济流民的账目,他将‘受贿’的黄金都用在了百姓身上。你且看看,再决定是否要参他。”
周昌接过清单,见上面详细记录着救济流民的人数、发放粮食的数量,甚至还有百姓的签名画押,顿时红了眼眶:“没想到萧相国……竟是这般苦心!是我鲁莽了!”陈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御史耿直,陛下素来知晓。你只需在殿中提及萧相国‘虽有小过,却心系百姓’,陛下自会顺水推舟,既保全了相国,也显你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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